在他们两人不远处,一个穿着有些邋遢的汉子,头被开瓢了,而他手中正握着一块带血的青砖,身上也被喷洒了血迹。
这世上的事情最怕的就是有心算无心。
看到这一幕后,柳折眉就知道自己被人算计了。现在要是有人路人经过,猛一眼望过来,绝对都会认为自己是个杀人凶手。
可最让他心中警醒的是,对方能够用这样一个女子引诱他到这小巷子里来,然后执行诬陷计划。说明对方诬陷自己,绝对不是一时兴起,也不是随意抽中目标,而是有预谋的嫁祸。
那女子在喊叫时,一直在留意他的动静,看到他醒了,当下喊的更起劲了:“来人呀,杀人了,杀人了。有人杀人了。”
这声音很响,估计很快就有人赶到。
他知道,对方布了这样一个局,事情就绝对不会到此为止,应该还有后手。
如果他没有料错的话,马上就有人出现,将自己抓个正着。
现在,就算他真的打晕身边这名女子,让对方马上闭嘴,也已经来不及了,更何况,这样做来,不仅于事无补,还会进一步坐牢他现在的罪名。
那女子喊叫了几声后,已经从那个被开飘了的邋遢汉子身边连怕带滚地到了他身边,用手揪着他的衣袍道:“你这个畜生,你不仅想侮辱奴家,还害了奴家的夫君,你还我家夫君命来。”
这女子这么一动手,他就知道这女子绝非寻常女子,对方手中的力道很大,揪着他的衣襟很是用力,他根本挣脱不了。
他也没有刻意去挣脱,因为在这个时候,他知道,去挣脱就是徒劳的。
对方设计这一切的目的就是要让自己卷入一件玷污女子清白还杀人害命的案子里。
如果说先前被污蔑自个抄袭大名士许翰的诗作,那只是为了破坏他的名声,那现在遇到的这个局,则是对方想要让他背上污人清白,杀人的罪名,彻底置他与死地。
可险恶的用心呀,这是一条死巷,巷子里并无其他目击者,事情发生后,在场只有三人,他这个被诬陷的杀人凶手,还有死者,在就是这位自称死者娘子的女子。
他此刻衣袍不整,手中还拿着凶器青砖,就连他现在站起来所在的方位,对方事先都是计划好的,分明就是要弄的证据确凿,做成死案。
作为一个兼职仵作,他第一眼看上去,想要找到明显的证据,证明自己是清白的,都没有多少机会,更别说,其他人了。
真是一条完美的计划呀,制定这个计划的人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莽夫。
对方设计这个局时,几乎考虑到了方方面面,这个局的最终目的就是致自己于死地。
是谁呢?会是谁呢?
自从自己来开太原,来到京城,他就感觉到有一张大网在不断地笼罩着自己。
先是在鄯阳城的那场大火,到了现在,也没有任何眉目,
可他在京城并没有得罪过什么人,如果说真有什么仇人的话,应该就是当年的灭门仇人了,难道是对方真的发现了自己这个漏网之鱼,才紧追不舍?
可自己在明,对手在暗,真是个糟糕的境况。
最糟糕的是,这里是京城,自己根本就没几个相熟的人,现在自己陷入到这个局里,又该如何自救。
想到这里,他再也不能想下去了,当下开口道:“我有没有杀人,姑娘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他没有伸手拨开对方拉扯的手,只是用幽深的眼神直直地盯着这女子的眼睛道。
对上柳折眉冰冷的眼神,这女子还是不由地一阵心悸,并不是这眼神,到底有多可怕,而是在这一刻,她根本无法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对方真正的情绪。
一个人在遭到如此大的变故时,眼中竟然没有一丝情绪,这女子也算见过一点世面,从这点上来看,她就知道对方绝不是一般人。
原本,她只是拿钱办事,可到了现在,她发现为了一百两银票,她接到的这个任务,明显要比想象中更加棘手。
可事情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根本没有给她退缩的机会。
她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演下去,当下根本不理会对方的说辞,反而更加装作涕泪横流的模样道:“你这个畜生,你不但要侮辱奴家,奴家不从,你还杀了奴家的夫君。来人呀,杀人了!快来人呀。”
“姑娘既然有夫君,这头上的发式到还是未出阁时的模样,不觉得很滑稽吗?假的终归是假的,是变不成真的,有人初次处心积虑地找你来对付我,设出这样一个局来,就说明,我也不是普通人,在我的身后,也许还有其他的人,就算你害了我,你也逃不了一死。
看你这样子,就知道是不怎么样的小角色,想必,你也不知道真正的幕后主使是谁?
那么,将来要是有人为了帮我洗清罪名,查到了你的身上,这杀人诬告的罪名恐怕就是要让你背着了。最最主要的是,这世上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事成之后,你恐怕不仅不能功成身退,还会被对方灭口吧。
想想,你这又是何必呢,我与你并无深仇大恨,你却要害人害己。”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这女子闻言,显然受到了柳折眉话语的影响,已经顾不上哭号了,而是用更加惊疑地眼神看他。
这女子的确有点害怕了,原本,她只是知道别人出钱让她演一场戏。
事前还说好,只是让她扮演一出,遭人强暴的戏码,可没说会杀人呀。
刚才死人时,她已经吓傻了,可是事到如今,要是刚才她不继续配合着对方演戏,对方可能就要一刀结果了自个。
不仅结果了自己,自己的宝贝儿子还在对方的手中,宝儿可是她这个当娘的心肝呀。
就算她现在知道面前这个年轻的士子模样的人,身份并不简单,可她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演下去了,她不能给自己的儿子收尸呀,宝儿才是自己的命根子呀。
“我是什么人,对你来说,重要吗?”柳折眉一直在仔细留意这女子的表情,看到对方先前,态度都有了些许松动,可很快,又像下了某种决心似的,换上了先前那副表情。
他就知道,现在仅凭自己几句话,根本是无法让对方在这时反水帮助自己。
而且,布局的人显然也不会留给他太多的时间了。
就在这时,巷子口外边很快响起一阵脚步声。
然后,就有一大群兵丁冲了进来,然后为首的一人大声喊道:“是谁再喊杀人了?”
“大人,这边有个死人。”有一个兵士眼睛很尖,或者说这个兵士就是对方刻意安排的,一眼,就看到躺在地上头被开飘的邋遢中年男人。
“大人呀,清官大老爷呀,您可要为民妇做主呀,民妇今日和我家夫君出门打算寻个同乡,中途,我家夫君肚子不舒服,找了个地方方便,让民妇先走,他随后就来。
民妇只好一人先行,谁知走着走着,这个畜生长的人模人样的,却一路跟在民妇身后,等民妇到了这巷子时,这畜生看着左右无人,就打算非礼民妇。
民妇自然不从,跟他相互纠缠时,我家夫君这时,正好赶来,见状,上前和这畜生理论,要抓这畜生去见官,谁知这畜生看着事情败露,恶向胆边生,竟然随手拿起巷子里一块青砖将民妇的夫君给打死了。
就在这畜生想要逃走时,青天大老爷您就出现了,民妇求您为民妇做主呀。”
这假冒的民妇说完不但涕泪长流,还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都将额头磕出血来了。
柳折眉这时已经站在旁边一声不吭,他是有举人功名的,大明朝有功名的人,有见官不跪的特权,更何况,他没有杀人,又何须跪地求饶。
“你这书生,到底是何人,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当街杀人,来呀,将他给本官带回衙门。”为首的那主官听了那假扮民妇的女子一顿控诉,当下就沉下脸,手一挥道。
柳折眉就算在没有常识,他现在也知道出现的这一队官差是哪个衙门的人,从对方的服饰上分辨出,这是京城五城兵马司的巡街兵丁。
为首的这人,虽不认识,但极有可能是五城兵马司的主官之一。
虽然摸不清这主官的深浅,也知道今日这一趟他是走定了,可这个时候,他仍淡然道:“这位大人,人不是学生杀的,学生自然不会轻易认罪,你也不能只凭一面之词,就定了学生的罪。”
“哦,那你说说,你是何人,又怎么会出现在杀人现场?”那五城兵马司的主官闻言,眼角带着恶意反问道。
“学生柳直柳折眉,太原府人氏,是今科前来参加春闱的举子,这妇人与那死者,在下根本就不认识,与对方无冤无仇,为何要取人性命。”
看着这主官眼中的恶意,他大概已经知道,这个主官至少也是这个局中的一员,就算自己说的再有道理,对方也不会站在自己这一边。
“你胡说,要不是你对奴家于心不轨,又如何与我家夫君厮打起来,最后害了我家夫君的性命?”那假扮民妇闻言,这时也不继续磕头了,马上尖着嗓子反驳道。
“请问这位民妇,在下容貌生的如何?”柳折眉这时突然转头,问了那跪在地上的民妇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自然——自然——是极好的。”众目睽睽之下,那民妇也不能当众撒谎,柳折眉的长相,是个人都可以看出是个很俊美的男子。
“我身上的穿着打扮如何?”柳折眉又继续发问道。
“也是——也是——极好的。”毕竟有一个当知府的姑爹,柳折眉从小过的日子,虽然不能说有多奢华,可用的东西多半都是极好的。他今日原本是打算拜访李东阳的,自然在着装上是细心打理的。
就算先前被这民妇撕扯的有些不整齐,可一个人的衣衫有时就代表着一个人的身份,他身上的衣着自然不是普通的衣料。
“这就奇怪了,我这样一个有举人功名,前程远大,相貌不俗,出身不错的人,是多么的饥不择食,竟然会在大街上对你这等姿色梳着姑娘发式的民妇动了邪念?”柳折眉清越的声音中掩饰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五城兵马司的兵士们虽然不知道今日这任务到底是怎么回事,可听了柳折眉的话语,许多人也觉得面前这个年轻的举子说的话很有几分道理。
就算这个年轻的举子,真的有那等需要,可看对方的身份来派,去青楼这个清倌或者花上几百两银子买个丫鬟小妾什么的享用,也不至于到大街上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吧,临了,还成了杀人疑犯?
“本官不想听你说这些有的,没的,本官只知道,你出现在了杀人现场,除非你能找出什么人证,证明你不是杀人凶手,或者直接将凶手指出来,本官还可以考虑,否则的话,不管你是什么人,必须的跟本官回衙门详细问话,将他给本官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