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头上各处的火点熄灭了再燃起来,再熄灭,再燃烧,烧烧停停……
士兵们倒下了又再站起来,缺口打开了又再堵上,旗帜烧着了就再立一面,弓箭射光了,就抱着敌人往下跳……
这一幕幕的场景反反复复出现在孙静的眼中,使他的头皮发麻,坚韧的神经再也抵受不住了。
孙静身边的士兵们还在坚持,那是因为他们还有信念支撑,还有职责在身。他们想的简单,没什么过多的顾虑和想法。
可是这一次,孙静走到此时其实也已经走投无路了。此刻他已经身负多处重伤,而就在这时被城下士兵们拼死救回,抬上城防的孙贲,躺在了孙静的脚下。
孙贲望着孙静关切的面容,这个和孙家长兄的子嗣咧着嘴笑了。
“救兵会来的!”孙贲从牙缝里艰难地挤出几个字,眼看不行了还不忘安慰着同样伤势严重的孙静。
“只怕来不及了。”孙静的左手捂住自己的小腹,那里被敌人捅了一个洞,血水汩汩地往外冒。
仗打到这份上,眼看已方能站着的人已经越来越少,孙静心中的阵痛已经快麻木了,但却只能咬着牙不吭一声。但面对将死的孙贲,他最终面对现实的坦言了。
打了几天几夜的仗,就算是铁人也开始撑不住了,曹军狂暴凶狠的攻击依然持续,只要不干掉对手,他们就绝不会放松攻势,更不会有停下来休息一说。孙贲躺在这里,说明城内的防线已经失守,敌人很快就会杀上城来,倒是内外夹击之下,他们只有兵败一条路。
孙静望着眼前的一幕,心中亦是悲凉一片。直到这个时候,他总算是对荣华富贵有了大彻大悟。
不知道为什么人总在生命尽头来临之际,才会参悟人生的真谛,才会大彻大悟。孙静临终前,没有穷凶极恶,他对着手下下达的最后一道命令是“投降!”……
南城那扇已是千疮百孔,血火斑驳的大门终于缓缓的打开了。几名满身是血的将领出现在那里,当头一个,手里举着一面曹字军旗踉跄迈步出来。
远远的,看见了曹仁的身影,那一位将领,就忽然踉跄的跪了下去。重新抬起头来的时候,那张脸庞上已经血污满面,他的整条肩膀包满着纱布,连同额头上的白布,像是半个身体都被裹了进去。
那跪在地上的将领活脱脱一半人身,一半木乃伊,就是他亲兄弟,恐怕一时半会儿也认不出他来。
但这人就是曹仁的亲兄弟曹纯,曹仁也的确凝神看了半天,才认出这是他亲弟弟。曹纯被人搀扶到曹仁面前,双目忽然就流淌出了眼泪来。泪水和脸上的血污含混在了一起,滚滚而下。
“大哥……我们,我们拿下了!”曹操哽咽道。这份泪水在中包含的一段辛酸和艰辛无人能知,也是证实着一个男人成长的路程。
曹仁知道曹纯受了伤,他那一部分兵马损失也较为严重,几乎是拼光了才攻上的城防。但没想到曹纯受的伤这么严重,曹仁扶起弟弟曹纯,深深吸了口气,看了周围的典韦等人一眼,沉声问道:“孙静呢?”
曹仁没有得到回答,他面前几人,都是死一般的沉默,看向曹仁的眼神也是透着复杂。
曹仁随众匆匆上了攻克的巴邱南城,见到孙静这位孙家老一辈硕果仅存的英雄人物时,孙静就坐在城楼一面破损严重大旗之上,他手里还握着一柄刀,握得很紧,手指骨节的地方都绷得泛白。
孙静的嘴唇微微的张着,他就坐在地上,背靠在旗杆下的墙跺上。身上全是伤,血都还没有干,胸前的甲叶都已经翻开,一片血肉模糊。他脸上已经没有血了,想来是被擦干净了,眼睛睁着,兀自不肯闭上。孙贲就躺在他的旁边,手里的那柄上等的钢剑也已经满是缺口,头散乱的不像话,也是已死了多时。
孙静死了,孙贲死了,做俘虏的只有孙辅一名姓孙的江东宗室成员,俘虏的孙军士兵,连还没死的伤员一起算上只有三百多人。
曹仁巡视一圈,看到这些同他们一样优秀的士兵,燃起的不是愤恨,而是肃然起敬。曹仁丝毫没有因为他们是哀兵而看清他们半分,相反曹仁认为这些将领和士兵都死的很绝然,死的很悲怆。
曹仁下令厚葬孙静、孙贲,并要求属下善待为数不多的被俘孙军士兵,有伤的立即治疗,没伤的愿意回家的回家,愿意被他们收编就收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