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郎惊讶地挑眉:“小九真是敏锐。”既然华苓猜到了,他也就顺便把最近收到的消息说出来:“去冬陇右道的昆陵都护府部族叛乱,卫五在这场战役里立了个不大不小的功劳,现任折冲校尉,从七品。他快马加鞭从陇右回归中原,过了岐州之后换水道顺流而下,到金陵应当就在这几日之间。”
大郎边说边看华苓,眼露促狭笑意:“三年不见,小九还敢咬人否?”
卫五连续三年在边关驻守,未曾回过金陵。今岁赶着开春就到了,必定是在边关过了正月初一就上路,不然即使快马加鞭,日夜操船,也不可能在这个时节赶回来。
这个时候赶回金陵,自然是回来履行约定,准备与谢九定亲的。
“哼。”华苓撇过头去,想想又扭回头来问:“大哥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爹爹说的。”大郎眼睛眨都不眨地回答。
华苓气结:“大哥你都知道多久了,居然到现在才告诉我。”这年头消息传递只能靠人力携带信件,卫五还未到金陵,大郎已经知道了消息,也就是说这消息是在卫五动身之前不知多久就发出来了。
大郎眼神很无辜地耸耸肩,学的华苓的小动作:“还不是怕你听早了不高兴。——若是赶巧,过几日我们家去游春,说不定就能见着卫五咯。”
“嗯。”华苓轻轻应声,没再说话。那个野蛮人现在一定变得越发野蛮了吧?
两兄妹说说笑笑,很快就一更天了,在金瓯的催促下,华苓不得不起身回竹园,到这时候,谢丞公都还未归家。
初春正是各地春耕播种的忙时,需要关注各地农事的谢丞公正是最忙的时候,已经连续许多日二三更方才归家,孩子们同样日日上学,能相见的时间就少得很了。
大郎亲自将华苓送回竹园,转过风园就看到了牟氏、七娘和三郎。
大郎和华苓便上去问安。这两三年牟氏真的老得快了,鬓边白发掺着黑的,也不太爱戴鲜亮的宝石头面了,越发显得老气。
牟氏看着儿子的眼神透着满满的忧虑和怜爱,但三郎看见了大郎和华苓,就撇过头去,挣扎着躲开了母亲亲昵抚摸着他脖子的手,硬着脖子站在一旁。
牟氏虽然还端着庄重雍容的样子,眼神里却透着浓浓的忧虑,问大郎道:“我听说,三郎在学里与朱家长孙朱兆新不对付?”
大郎便将当时的事大略说了一遍,不偏不倚,完了也不说会多加照顾三郎之类的话,只是沉静地站着。他很清楚,牟氏这些年防他和二郎跟防贼似的,或许,防爹爹也跟防贼似的吧。
三郎十天半个月总要大病小病躺上好几天,身体比七娘更差,原本开年后就该开始去王氏族学的,和四郎同期。偏偏又感染了一场风寒,又将牟氏吓坏了,将三郎拘在屋里不敢叫吹半点风,每天照三顿的吃最好的药,也还是花了十来二十天才完全好转。
若是牟氏认定他要做什么害三郎的事,会做出什么来,还真说不好。
听完大郎的话,牟氏点点头,露出一个尽量热情的笑容,和声道:“今日是多亏了大郎了。”她用锦巾拭了拭眼角:“母亲还记得你生下来身子骨就壮实,一岁半就识了几百个字,小时候也不知多省心,不哭不闹的……如今也这般大了,老爷说的对,大郎是个聪慧孝顺的好孩子,总记着照顾弟弟妹妹的,母亲心甚安慰。”
大郎垂下视线,淡淡说道:“太太过誉了,邵只是尽本分而已。”
牟氏看着夜色里长身玉立,神情沉稳的庶长子,心里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这个孩子,初初生下来就由她抱到致远堂,养了足足六年。小时候也是曾缠着她的衣角喊娘的,教什么都是一听就会,有了点好吃的都会拿给她试试。如今却只剩下了这样沉静的表情。
她再次拭了拭眼角,柔声道:“母亲知道,大郎是个好孩子,你三弟讷言少语,身子骨又差,需劳你这个当大哥的在学里多多看顾与他了。”
“是,大郎知晓。”大郎点点头。
三郎忽然狠狠推了大郎一把,然后一声不语,扭身跑了。
三郎的侍婢们的反应最快,匆匆追着三郎去了,庭院里偏僻的地方都没有悬挂灯盏,若是一个跌倒如何了得。
大郎后退一步站稳。牟氏连话也不及多说一句地往三郎的方向跑,焦急地一叠声催促着“多打几个灯笼!”“仔细看着三郎勿要跌倒!”
七娘往那边跟了两步,回头看看华苓,也没说什么,跟着母亲和双胞胎哥哥去了。
华苓仰头去看大郎,少年一双眼睛在灯火里幽然而沉静,看不清是怎样的心绪。
她便问:“哥,我们走吧?”
“嗯。”大郎摸摸华苓的丫髻,牵起她的手,两兄妹走进丞公府的深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