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真正让萧俛烦心的,不是段文昌的离开,而是段文昌推荐的宰相候选人:牛僧孺和元稹。牛僧孺也就罢了,元稹却是他万万不能接受的,至于原因,相信大家都清楚。
段文昌走了,接下来上位的很有可能是元稹,萧俛很郁闷。
李逢吉回来了,只是因为他曾经当过李宥的老师。李宥将自己的老师召回京师,只是碍于师生的情面,却并没有重用的意思,因为,这对所谓的师生,感情其实很淡,非常淡。所以,李逢吉得到的只是一个兵部尚书的虚职。这种职位通常都是用来赏赐那些即将引退的老臣,或者像白居易那样无缘拜相的重臣,算是一种安慰。看来,李逢吉很难帮上自己。所以,李逢吉的回归,根本无法安慰孤独的萧俛,萧俛依旧很郁闷。
但真正让萧俛郁闷到家的,是另一个人的到来,这是一个名叫王播的人,他曾经的官职是节度使,西川节度使。
曾经,王播是一个书生,一个落魄的书生,落魄到需要蹭饭吃的地步。
王播蹭饭吃的地方是一座寺庙,名字叫慧昭寺,王播就寄居在慧昭寺的木兰院。那时候,寺院香客不多,还算清静。虽然生活简朴,餐餐都是青菜豆腐之类的素食,但对于一个贫寒书生而已,实在是一个安心读书的好地方。
寺院里有很多和尚,每到用餐的时候,寺院就敲钟为号。听到钟声后,贫寒书生王播就混迹在一众僧侣之中,吃一点免费的素斋,对付一下饥肠辘辘的肚子,然后继续埋头读书。
时间就这样一天一天的滑过,僧侣们对这个吃白食的家伙渐渐失去了耐心,决定羞辱一下这个抢了大家斋饭的家伙,然后让其滚蛋。
这一天,寺院的钟声比往常晚了一些,但沉醉于书海的王播并没有发觉。钟声响过,他还是像往常一样,急匆匆的来到斋堂,却发觉碗盆里早已空空如也,只剩下一些残羹冷炙。
王播茫然四顾,赫然发现僧侣们嘲笑的目光。
王播没有生气,也没有羞愧,只是苦笑着摇摇头。回到自己的住处,王播拿出纸笔,在寺院的墙壁上,题了两句诗:“上堂已了各西东,惭愧阎黎饭后钟”。然后,收拾好行装,飘然离去。
光阴荏苒,二十年只是弹指一挥间,当年的落魄书生却早已是位高权重的高管显宦。这一天,春风得意的王播旧地重游,来到了曾经让他难堪的慧昭寺。他惊奇的发现,当年自己在寺院墙壁上题写的两句诗,早已经被精心的用碧纱护了起来。回头看了看大小僧人阿谀奉承的笑脸,王播再次苦笑着摇了摇头,提笔续上了两句诗:“二十年来尘扑面,如今始得碧纱笼”。
一度,家境贫寒的王播是一个正直的官员,非常正直。他所到之处,无不政绩斐然,颂声一片。贞元末年,王播得罪了权势熏天的京兆尹李实,被贬为三原令,与他同时被贬的,还有素有坚正之称的韦贯之。
权奸的打击报复,仕途的艰难,并没有消磨王播的雄心壮志。到达三原后,他抑制豪强,发展经济,政绩卓著。从此,王播走上了青云之路,官职一路升迁,从一个小小的三原令一路飙升到礼部尚书。元和六年,王播得到了一个最肥的兼职,诸道盐铁转运使,开始掌握帝国财政。
可惜,好景不长,王播被排挤到西川任节度使,不仅失去了礼部尚书的官位,就连兼任的盐铁转运使也被别人抢了去。抢走他官位,将他踢出长安的人有两个,一个是皇甫镈,钱谷吏皇甫镈;一个是程异,永贞余孽程异。
谁也没有想到,这次贬谪成了王播人生的转折点。曾经刚直不阿的王播,曾经铁骨铮铮的王播,曾经嫉恶如仇的王播,仿佛一夜之间就成为过去;代之而起的,是一个搜刮地方的王播,是一个逢迎权贵的王播,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王播。
如今,彻底堕落的王播回到了长安,带着大量的金珠货币,他要谋求的职位,是政事堂的宰相。
王播与皇甫镈是死敌,皇甫镈与萧俛是死党,所以,萧俛义愤填膺的站出来,极力阻挠王播拜相。你别说,萧俛的阻挠还真的有用,王播最终没有得到他垂涎三尺的宰相。不过,效果虽然有,但也有限,因为,王播还是留在了长安,他得到的官职是刑部尚书,同时,还有一个兼职,他曾经干过的兼职,盐铁转运使。
只要不是瞎子,不,就连瞎子也看得出来,王播拜相,缺少的只是时间。
萧俛闭着眼都能想象出将来的政事堂将是怎样一种情形:左边站着元稹,令狐楚的死敌,当然也就是他萧俛的死敌;右边站着王播,皇甫镈的死敌,当然也就是他萧俛的死敌;中间站着裴度,李逢吉的死敌,当然也是他萧俛的死敌。看来,如果自己不早早退位,早早晚晚会被自己的政敌轰下来。
与其憋憋屈屈的霸着相位,不如潇潇洒洒的离去。
知己半凋零,政敌满朝堂,失望的萧俛恋无可恋,毅然辞去了宰相,飘然离去。
至此,烜赫一时的贞元七年的三位进士同年,终于风消云散,再也没有掀起大的风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