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西早已雨过天晴,淄青却已是阴霾密布。
元和年间的藩镇,实力最强的有五家,分别是河北的三大强藩:卢龙、魏博和承德,另外两家就是淮西和淄青。弑父杀兄后,卢龙节度使刘总从此陷入恐惧的深渊,再也没有和长安针锋相对的雄心壮志,等于自废武功,基本上可以忽略不计;魏博节度使田弘正素怀忠义,一头扎入了长安的怀抱,成为长安对付藩镇割据的一件利器;如今,淮西节度使吴元济又已经引颈就戮,淮西彻底成为长安的地盘。五去其三,各地藩镇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一个简单但又有点残酷的事实:节度使为所欲为的黄金时代已经过去,而且只要李纯活着,这段令他们恋恋不舍的美好时光必将一去不回。如今,他们要作的,就是立即向长安表现自己的忠心,绝对的忠心。于是,阳奉阴违、倚贼自重的宣武节度使韩弘慌了,不得不放弃汴州的荣华富贵,乖乖的回到他十几年没有回到,也压根不想回到的长安;山高皇帝远,目空一切的沧海节度使也慌了,不得不放弃沧州的权势和利益,不情不愿的来到长安,觐见天子李纯;远在幽州的卢龙节度使刘总也慌了,心怀鬼胎的他,可不想再招来朝廷的大军讨伐,着急忙慌的送来称臣的表文;老奸巨猾的承德节度使王承宗慌了,但十几年来,他与长安有着太多的恩怨纠葛,还不敢冒冒失失的自投罗网,焦头烂额的王承宗病急乱投医,只好求助于自己的仇人,魏博节度使田弘正。但有时候,病急乱投医未必就一定投不到良医,对王承宗而言,田弘正就是一个良医,正是在田弘正的精心斡旋下,王承宗将自己的两个儿子,王知感、王知信,送往了长安,当然,不是去旅游,而是去作人质。与两个儿子一起送往长安的,还有德州、棣州两地的地图。
现在,只剩下优柔寡断的淄青节度使李师道还在黑暗中徘徊,还在凛冽的寒风中瑟瑟发抖。
李师道虽然姓李,和大唐国姓写起来没有丝毫两样,但李师道与大唐皇族其实没有关系,一毛钱的关系也没有。甚至,李师道压根就不是汉族,而是一个地地道道的高句丽人。
残阳如血,盛唐如梦。在那个如幻如梦的盛唐时代,天下共有九个实力强大的藩镇,其中两个藩镇的节度使都是安禄山,一个自然是安禄山的老巢,范阳;另一个,就是平卢。
当昔日的帝国长城摇身一变,成为乱臣贼子的时候,长安立刻任命原平卢节度副使吕之晦为新的节度使,但长安万万没有想到,这个新任的平卢节度使却心甘情愿的拜倒在安禄山的石榴裙下,成为安禄山的帮凶和死党。问题是,吕之晦喜欢作叛徒,作贰臣,他的手下却有人不愿意,不是一个两个,而是很多很多。在这些不喜欢作叛徒,不喜欢作贰臣的人中,有一个名叫刘客奴的人,他解决矛盾的方式很简单,举起手中的钢刀,一刀砍下吕之晦的脑袋。
解决了吕之晦,刘客奴作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长途奔袭,突袭叛军的老巢,范阳。本来,这应该是一个虽然冒险却不失聪明的决定,因为,此时,安禄山的主力正在四处作战,范阳兵力空虚,完全有可能袭而取之。而一旦突袭成功,势必大大挫伤叛军的斗志,或许,安禄山就会指日可擒,至少,不会拖的太久。可惜,他忽略了一些东西,恰恰正是这些他所忽略的东西,决定了这必将是一次徒劳无功的突袭。
简单说来,至少有三个因素,刘客奴压根就没有想到:其一,刘客奴的资历不够,威望也不够,根本无法真正掌握这支部队。其二,平卢军内部很不统一,你想投奔长安,我却想投奔安禄山,很难形成强大的战斗力。第三,范阳虽然比较空虚,但却易守难攻,尤其是当时镇守范阳的守将,是安禄山最得力的心腹,史思明。在郭子仪、李光弼等人站出来之前,大唐第一名将自然非安禄山莫属,而排在第二位的只能是安禄山的好兄弟,史思明。
两军对垒的关键时刻,一壶药酒断送了刘客奴的性命。下手的人,名叫王玄志,来自高句丽。
面对叛军如潮的攻势,毫无斗志的平卢军一触即溃,四散奔逃。很快,平卢军,帝国的九大精锐之一,就分崩离析,一分为三。其中的一部分,很快就加入叛军,如愿以偿的成为帝国的敌人;另一部分则在少年英雄董秦的率领下,流落到了淮西,天子给了董秦一个崭新的名字,李忠臣,并让他作了淮西节度使。第三部分,则辗转来到了青州、郓州,领头的也是一个高句丽人,名叫侯希逸。
侯希夷之所以能够坐上平卢节度使的位子,是因为一个人的帮助,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表弟,李怀玉。鸩杀了刘客奴,王玄志一度掌握了这支部队,可惜,好景不长,很快,他就死在乱军之中。此时,黄泉路上,刘客奴应该还没有走远,不知到了阴间,见到刘客奴的时候,他会不会感到不好意思?不过,很快,愤怒和悲伤就将塞满他的胸膛,因为,在这里,他将看到自己的儿子,他风华正茂的儿子。将王志玄的儿子打发到阴曹地府,和王志玄父子团聚的人,正是李怀玉。
王玄志死了,王玄志的儿子也死了,平卢军的大权落到了侯希逸的手中。平白无故的捡了个金元宝,侯希逸自然对这个居功至伟的表弟感激涕零,可惜,这种感激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他发现,他的表弟,李怀玉在军中的威望远远超过了自己,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侯希逸隐隐约约感觉到一丝丝不安。更不幸的是,一个传言开始在平卢军中蔓延,李怀玉,他的表弟,将接替他成为新的淄青节度使(平卢节度使)。
侯希逸慌了,侯希逸怒了。慌了、怒了的侯希逸果断采取了行动,将李怀玉,那个威胁到他地位的人,扔进了地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