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吧,一家人咋能见外呢,”田秀秀眼仁深处的那点失落,在见到萧夜后,已经散去了大半,现在见到了左石这样赔礼,顿时消弭得无影无踪。
要说她回到甘肃镇田家大院,心里没有芥蒂那是假的,左石在前院里能拿走那些账册财务,就不知道多几步到后院,那样她也不至于被锦衣卫直接就堵在了屋里。
左石脑袋受伤一事,她听萧夜提起过,但女人的心思是九转盘横的,和豁达根本不沾边。
面前左石这拉下脸面的一跪,让田秀秀白皙的脸庞上,多了丝丝红晕,这一次被留在老羊口里,应该是坏事成了好事。
家族里知道了自己的消息,自己在萧夜心里的位置,也能看出来了,那么,肚子里的孩子今后就不用担心了。
百户家里的事情,大家不好说闲话,但是,萧夜能让弟弟给三嫂赔大礼,足以证明三夫人在百户心里的地位,这一幕过后,田秀秀执掌各地仓库账册的事物,会更加顺利。
田秀秀回到百户所,自有梅儿和莉娜欢喜地迎进去,田房俊带来的商队,也有王大力和王青连夜清点货物数量,评估价格。
百户所前厅,萧夜招待了田房俊吃过晚饭后,两人喝着温茶,开始了正事。
对于田家需要的白楞纸,萧夜一如早前,大量供应,不要一文钱,现在双方心知肚明,既然成了姻亲,哪怕是没有明媒正娶的那种,但田秀秀肚子里的孩子,已经让萧夜嘴巴都合不拢了。
白送的白楞纸,田家给点赠送萧夜就很满足了。
“萧小子,你看那些波斯人货物,是不是该给我打个折啊,我这次可是挺了老脸,把秀秀送回来了,”在商言商,田房俊哪里不知道现在可是砍价的大好时机。
“呵呵,七叔,我就这么叫行不?”萧夜眯眼啜了口茶,没有搭腔,反倒是拉起了近乎;他现在脑子清醒无比,自己势单力薄和鞑子对着干,后面还有张忠在盯着,就是黄家王家等那些人也不是善主,实在是需要能帮扶一下的势力了。
哪怕田家中立不偏倚,就是好消息。
“哦,当然,秀秀可是我看着长大的,你要是亏待了她,我第一个要上门找说法的,”作为田秀秀的远房叔伯,田房俊排到了第七位,毫不含糊地点了头,稳稳地坐在椅子上。
“那些货物好说,现在不着急,”萧夜心情大好之下,从桌子下拿出三个小铁盒,“夏季炎热,尤其是西北边镇,我先请你喝点冰水如何?”
这是今早从洞道那边取来的好东西,萧夜还没来得急验看,这田房俊来了,大家都先开开眼乐呵一下。
“刀子,提桶水进来,”扬声吆喝了一句,外面守着的刀子,答应着跑去伙房了。
拎着满满一个木桶的刀子,很快就进了前厅,脸不改色地把桶在灰泥地面上放下了;装满水的木桶,打眼看去,足足有五十多斤。
前厅里两盏明亮的风灯,照的房间里很是亮堂,萧夜从铁盒里拿出一个小瓶,走到了木桶前。
凝冰剂,是加工中心里新出的军用物品,萧夜不清楚为何军品里有着这玩意,但在夏季里可绝对是抢手货了。
“大概是哪个磨坊里偷懒,把石灰石给用上了,”萧夜心里嘀咕着,拔去小瓶的软木塞子,把里面的白色粉末抖索着倒进了木桶。
凝冰剂需要的原料,说出来萧夜都为之嗔目,这种凑巧出来的军品,他现在看来只是解暑的东西罢了。
不用搅拌,几个呼吸的工夫,眼看着清澈的净水,发出微微的咔咔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地凝结成了一个大冰块;这场景不但让萧夜瞪圆了眼珠子,围观的刀子和田房俊,也是惊愕地张大了嘴巴。
“这,这,这是冰,”眼看着冒出丝丝寒气的木桶,刀子使劲眨巴几下眼睛,确定了自己没眼花,结巴着指向冰块。
夏季用冰消暑,是大户人家的奢侈物件,那窖藏的冰块,冬天一文不值,但到了夏季,可就成了稀罕的值钱货,就连田房俊夏天也是回了太原家族里,才能吃上一点。
和刀子一样,田房俊狠狠擦了一下眼睛,再看木桶,眼睛里的惊愕已经变成了炙热,是的,对即将到手的商机,他坚决不能松了手。
拔出腰间的狩猎刀,萧夜在冰块上咔嚓咔嚓地插了几下,溅起的冰屑飞在脸上,凉飕飕很是不错。
撬下几块冰来,萧夜拿在手里看了看,放进嘴里咯嘣嘣嚼着,“来,都尝尝,天气闷热的厉害,还是这玩意吃着爽透,”
当凉丝丝透心的冰块含在嘴里时,田房俊已经打定了主意,这啥的凝冰剂,他一定要拿在手里,不说太原府,就在是甘肃镇上的酒楼里添上一道冰品,就能让自家的生意火爆到了极点。
刀子鼓着腮帮子,咯嘣地嚼着冰块,含糊地说道,“要是再加上点糖,那就更好了,”
说者无意,但田房俊脸色忽然精彩万分,心里可就开了锅了,脑子里飞快地盘算着加上了糖,或者水果,可不又是一门生意了么。
“不错,加上糖味道会更好,”萧夜笑眯眯地赞了一声,扭身走到桌子旁,打开了另外两个铁盒,露出里面满满的白色粉末。
“来,七叔,不要吃了,吃多了冰会拉肚子的,”说着话,萧夜一回头,差点就和田房俊来了脸对脸,唬得他斜斜退出两步;这老家伙,身手矫健啊,以前没看出来。
“这是,凝,凝冰剂?”脸色涨红的田房俊,压根就没理会萧夜的表情,指着铁盒里的粉沫问道,目光炯炯。
“咳,不是,是盐,要不先让刀子尝尝?”萧夜摇摇头,他的话没说完,田房俊的手指头,已经戳在了盒子里。
蘸着一些粉末,田房俊把手指头凑到眼前,这细细堪过砂粒的白色精盐,此生他是没见过;打量了几眼后,手指头小心地放进了嘴里,田房俊的眼珠子,顿时凸了出来。
“萧哥儿,哦不,西门百户,这盐,我们田家要了,秀秀可是你的人了,价格你看着给,有多少我们买多少,”心思敏捷的田房俊,虽然恨不得扑到萧夜身上,但还是很冷静地道出了自己的靠山。
没错,现在事情有点反了,田秀秀成了他谈判的靠山,这让田房俊很是庆幸,亏得这次自己坚持了,把秀秀送回来,要不然,到嘴的肉绝对会飞了。
这种纯白的精盐,拿到甘肃镇,就是价钱翻上两番甚至三倍,也会被一抢而光,有钱人哪里都有,就看有没有好东西可卖了。
至于盐引,田家下属的商铺就有,狸猫换太子、小斗换大斗谁不会。
独家生意啊,萧夜每有吭声,而是心思重重地坐回了桌子旁,“刀子,把桶提到后院,让秀秀她们泡了冰水,解解乏,”
“晓得了,”刀子瓮声瓮气地应了,嚼着冰块拎桶出去了;这么大的一桶冰,百户夫人们可是吃不了,肯定会让栾凤英她们尝尝的。
和秦石头、王虎一样,刀子的眼睛,现在也盯上了那些女护卫,只要大家公平竞争就行。
前厅里安静下来,指头在铁盒上轻轻敲着,萧夜瞥了眼左手坐立不安的田房俊,考虑良久,这才开了口。
“凝冰剂,一瓶十斤粮,精盐,就用青盐换吧,井盐也行,”
“五斤粗盐换一斤精盐,”
这次田家商队不但带来了粮食、矿料,还有王大力需要的木料,那些军舍的修建,黄灰泥紧缺,已经到了没法搭盖房顶的地步了。
听到萧夜如此爽快的价格,田房俊心里的石头落了地,他知道,是田秀秀在里面起了作用;要不然,萧夜狮子大张口,坐地漫天要价他也没办法,连还价的底气都没有。
要是萧夜公开拿出来卖,恐怕就不是这个价钱了。
果然,萧夜接下来的话,让田房俊深感这次没有白受罪。
“这两种货物,也会拿出来卖给其他商家,凝冰剂一瓶二十斤粮换,精盐用十斤粗盐换,”爱买不买,反正自己手下的军户、匠户也需要,萧夜不在乎能卖出去多少。
打了五折的价钱,足以让田家收到自己的友情了,要是他们还不满意,萧夜只能一视同仁了。
“行,我们田家应了,”萧夜爽快,田房俊也不愿含糊,一口就承下了这个侄女婿的要价。
交易谈妥,双方皆大欢喜,田房俊见时间已晚,正要告辞,“那个七叔啊,我这还有点事,”
看看,就知道这小子不好糊弄,真是个小滑头,心里扉啐了一句,田房俊脸上笑着一摆手,“都是自家人了,有话就说,七叔能帮上忙的,肯定会搭手相帮的,”
话里的意思萧夜懂得,自不会让这个便宜七叔为难的。
“那个石关屯,是我第一次建屯所在,是有些难舍,尤其是土地庙里的偏殿,还有我一些弟兄的灵牌,我不想被别人挪动了那些灵牌,”
“那里的灵牌、坟地,就是我没机会去,也会在清明、年节派人去香火祭奠,”
“现在那里的百户胡适彪,还有总旗张子长,他俩守在那里,我不担心,但要是换了旁人,就难说了,”说话间,萧夜忽然有了念头,似乎不把那些灵位挪过来,也是个好主意。
“呵呵,我还以为是啥事呢,原来是这件事啊,”田房俊闻言哈哈一笑,眉头舒展了不少。
“石关屯那磨坊里的石磨,张监军已经派人拉去了后山工坊,就是老羊口的那个石磨,也转到了丘陵工坊,”
“他是不放心你啊,拉着我们一起扎堆,其实,这也好,免得那些匠人们担惊受怕了,”
“石关屯,要不是有着上峰军令,碎石堡几乎都要废弃了,谁还愿意去那里守着,”说到这里,田房俊轻轻摇头,他也不看好那个是官屯。
“那些张家家卫临走前,把石关屯里的三个水伞给带走了,现在那里喝水都成了问题,粮食也是靠着碎石堡调运,迟早要荒掉了,”
“等回去了,我给田广林说一声,稍微照顾一下石关屯就可,那里没人想去,”这番话,让萧夜心里浑不是滋味。
想自己去了石关屯,经过一年多的艰苦,终于让那里有了生气,自己也喜欢趁着黎明的静凉在院里练刀,现在一年不到,那里竟然要荒废了,说不可惜,萧夜自己都不相信。
“不过,在那里置兵屯是必然的,”田房俊压低了声音,“一是要防着鞑子不告而入,二来么,就是要提防着你这个艾山刺部落的百户了,你这个愣头青,很是让张大人憋屈啊,”
萧夜对田房俊的调侃,不过是一笑了之,但也松了口气,石关屯没被人盯上,他已经万幸了。
“七叔,今后你行走于甘肃镇和这里,有些消息就多多打听一下,侄婿这里可是给您留着好东西呢,”萧夜话里的意思,田房俊自然明白,对于事关自己生意的卖家,他也不愿再出了其他偏差。
生意嘛,讲究是可不就是一个货源稳定,除非将来找到了波斯人的货源,在这之前,他也乐于萧夜安安稳稳的。
说定了下次交易的买卖,田房俊回去军舍休息了,萧夜急急也转回到后院,当晚,他肯定要留在秀秀的房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