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百户,听闻你们要去草原上和波斯人交易,我三家商议过了,恳请百户能捎带上我等的商队,报酬不会轻薄了大人,我们家族的族长也会把百户的好意记在心里,”
百户所院子里,萧夜面无表情地坐在石凳上,手边的石桌上,放着一个盖了红绸布的木盘;站在他对面的,是王家执事,还有黄德山、田房俊。
萧夜身旁挺身而立的王梓良,一身灰色长袍,往日里的疲沓一扫而空,刷白的脸上多了丝丝红润,捏着纸扇微微低头,不知道在想着啥。
“哦,王执事,不知你从何而得,本官要去草原的事?那鞑子的马队可是凶狠的厉害呐,”萧夜手里端着茶杯,沉吟了好一会,奇怪地问道;他还没拿准了出发的时机,别人倒是看的明白了,真是怪事。
“呵呵,百户说笑了,咱们明人不说暗语,石山上进出马队几次,想必您心里清楚,我们商户不过是想跟着大人喝点肉汤罢了,”王执事也没解释,只是淡淡地笑道,但言语间的威胁,是个人都听得亮堂。
守株待兔不是本性,主动出击才会有更大的利润,王执事身后的黄德山、田房俊,虽然面色尴尬,但依旧用沉默表达了他俩的态度;三家商户,最终还是忍耐不住了。
先后从萧夜手里流出来的十种物品,王家只能把持怀表,自然是不甘心甚小的收获,黄家有了一个黄富贵上缴的望远镜,虽然遮遮掩掩的,但早就跃跃欲试了;至于田家,呵呵,商人往往具有最不满足的胃口,也是最不可靠的。
人心不足蛇吞象,萧夜总算是领教了,再和自己亲近的商家,利润近在咫尺之时,也会果断地翻脸。
不为别的,就是萧夜身侧石桌边,那依旧在不断淌着细细水流的水伞,足以刺激的他们心脏彭彭乱跳了,五千两有价无市的东西,凭啥自己不能拥有,只能眼巴巴地看着。
一个小小的土包子百户,啊呸,何德何能去享受这般美好的物件,要知道,哪怕是京师皇宫里,也未曾听说有这玩意。天降甘露啊,整天喝着,怕是祖上福德蕴厚了。
要不是见识了萧夜军士手里的火器,恐怕这三家商户的家卫,早就摇身一变,成了一帮子马匪,把石关屯给抢杀干净了。哦,还有货源,找不到货源所在,他们放长线钓大鱼的耐性,还是有的。
失望地瞄了眼田房俊,收回心思,萧夜喝了两口茶水,“好吧,本官军务繁忙,这次就不去了,明天,让亲卫小六子带你们去,祝你们生意兴隆,”
田秀秀多日不见露面,而田房俊也和王、黄两家搅和在一起,让萧夜心里浮现出一丝不妙来。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萧夜明白商人不过是逐利的本性,使得这三家按捺不住心思,半遮半掩地和自己挑明了态度,能坚忍到一年后已经是不错了。
心底里有了盘算的萧夜,顺手推舟的事也乐得去推一把,点出了远在草原深处的货源,省的老是被盯着难受。
萧夜不愿下山跑远道,正好合了王执事他们的心思,他们也想不到,百户坐在对面,已经转了无数个念头,计划改了又改,让他们在鬼门关边缘打了几个来回。
山下巡逻的秦石头小队,早早就把消息传回了百户所,石山下还有一长队的流犯,一色的青壮男子,恐怕是他们和波斯人交易的“货物”;得知此事,萧夜往日里对三个商家心存的好感,随即一扫而空。
和百户约好了出发时间的三家商户,高高兴兴地退出了石堡,各自忙碌去了;萧夜挥手让亲卫把木盘给梅儿送去,金银入库上账,自己和王梓良嘀咕了好一会。
这次,受令外出草原的小六子,被萧夜叫到院子里,有着王梓良的谋划,三个人低声商议后,小六子很快退了出去。
采石场石堡里的一个斥候,随即被小六子拿着百户的印信征召,带着一个传令兵,悄然离开了石山,绕道进了石关峡谷,先一步直奔白龙湖。
“百户,不给他们一个教训,恐怕石关屯今后就难以为继了,粮食可是一大软肋啊,”不清楚货源的王梓良,见百户竟然还是放开了手爪,担忧地说道,“依我看,不如,”
石关屯这里对于百户所来说,是个死地,连种粮的地方也没有,如果被三家商户拿去了货源,想来今后买粮食也成了问题。
“不如把他们在草原上给灭了,杀鸡儆猴?”对于王梓良狠辣的绝户计,萧夜苦笑着摆摆手,连连摇头,书生一旦发起狠来,可是相当阴险的。
“哪个是鸡,哪个是猴,”对于王梓良的馊主意,萧夜很是无语。区区一个百户,想和西北三大商家掰手腕,那是不智。
“本官也想干脆利索,但早前和岳父商议过此事,此事不可鲁莽,万一事泄,惹急了三家商人,联合其他商家,别说没证据他们也能收拾我这个百户,就是他们家卫伤损过大,石关屯也不得安生,”
“最重要的,是我们没有退路,蒋杰那老货还在肃州,除非咱们跑去草原不再回来,在那里粮食交易就更难了啊,”萧夜指指屯里的方向,“那些军户们,就算是跟着我跑了,心里恐怕也是怨声载道,”
“放开交易,让他们的眼睛不再死盯着这里,大家各凭本事挣钱,石关屯才能安稳,”
“本官只要有了过手的交易,起码屯里粮食供给上无恙,”百户缩手缩脚的态度,王梓良尽管不很赞同,也只能黯然点头;肃州卫地界上三家商户势大,在萧夜没有实力前,他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第二天下午,庞大的商队下了山,和山下看守流犯的一百家卫汇合后,在二十名亲卫小队的带领下,轰隆隆地开进了石关峡谷。
百户所堡墙上,萧夜放下手里的望远镜,颇为不舍地来回打量了一会,小心地放进了皮带上的皮囊里,这玩意,也该拿出来卖了;从田房俊的口里,他已经知道了望远镜又叫千里眼,在京师,只是个稀罕的东西,但也出现在了高层人物的手里,不卖也是不行了。
“百户,那些物什是波斯人造的吗?”萧夜身边,王梓良摇着纸扇,许久,收回满是怨恨的目光,不甘地问道;黄家是他的死敌,他可是谨记在心。
“呵呵,是也不是,就看他们的诚意了,”萧夜轻笑着拍拍书生的肩膀,“也许,咱们今后几年的粮饷,就靠他们这次往返草原的结果了,”看了看远处采石场的方向,他转身下了堡墙。
模棱两可的话,让王梓良无奈地摇摇头。大概,是自己跟随百户的时日尚短罢了。
叫了几个亲卫拿着军铲铁锤,萧夜在已经停工的磨坊外,指点了一处地面,“砸开地面,往下挖,”
“碰、碰,”铁锤挥动间,两个亲卫飞快地把灰泥地面砸的绽裂开来,十尺见方的地面上,一块块厚实的石块被撬了起来;“大人,这是何为?”走下堡墙的王梓良,不解地站在萧夜身边。
“检验一下王司吏的工程,那些工匠本官不能放任自流,”嘴里瞎白活的萧夜,眼睛盯着渐渐挖开的土坑,不负责任地解释,随即就让王梓良没了兴趣,跑到百户院里喝茶看书去了。
薄薄的土层下,填满了碎石的土坑很难开挖,被充足肉食粗面将养了一个多月的亲卫,尽管使出了浑身力气,也是挖的相当难受;好在,百户只是在一边看着,没有催促他们。
一个时辰后,好容易挖到九尺深的一道长沟里,军士挥舞的军铲,咔地砍出了一道火星,似乎是挖到了矿石。
“停,”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的萧夜,眼仁突地一缩,叫住了还欲下挖的亲卫,让他们上来休息,自己翻身跳了下去。
土坑底部,伸手在碎石下摸了几把,当他的手指在一根冰凉的精铁管上滑过时,就明白了那图案上的意思,“果然是这样,”
爬出土坑,萧夜拍拍手上的湿土,“把坑填了,让王司吏在这里种上黄连树,石堡里一棵树也没有,夏天哪里受得了,四周多种树,”
现时节蚊虫多了起来,移栽过来几颗黄连树,起码夏天好过多了。
石关峡谷里,长长的商队在慢慢穿过山道,向草原移动。
队伍前方,小六子带着亲卫一人双马开道,备马的马背上带着给养弹药,“小队营房”也有六个,折叠起来绑在一匹马背上,很是轻巧。
左石身上除了长短火/枪军弩,皮囊里三枚震天雷,马鞍侧面,他和其他亲卫一样,都多了一样短柄尖头的军铲;从王司吏那里借来的一个水伞,装在小筒里随身携带。
他的小队里,带着五箱五十枚跳雷,准备找时机看看大量使用的效果。
令小六子惊讶的是,商队里这些家卫的身上,除了短刀军弩,每个人的怀里鼓囊囊的,挂在腰带上仿制屯里的弹匣,印证了黄家出产的左轮火/枪,似乎卖的还不错。
自然,三眼火铳、石关火/枪挂在马鞍侧面,让这些家卫的脸上,洋溢着浓浓的自信,看向小六子他们神色淡漠,似乎就是路人一般。
好在王执事油滑,和黄田两位掌柜骑着马斯跟在小六子身旁,不时找点话说说,生怕这个亲卫队长心里不喜,给他们带错了道。还好,他私下塞给小六子的一根金条,被麻利地收下,这才松了口气。
阿尔泰山东麓,白龙湖,两支百人队在黄汉祥四人的带领下,不但监督着四百杂役的工作,也接连打退了鞑子十几次零星的骚扰,算是在山上站稳了脚跟。
虽然不能从东面的山谷下山,但西面的山涧里,和石关屯联系的通道已经打通,只要去山腰打水顺畅,基本上鞑子拿他们没办法。
山腰小溪边,成了黄汉祥和鞑子交手的主战场,双方打得不亦乐乎,但谁也奈何不了对方。
在接收到王虎送来的物资后,黄汉祥随即又接到斥候送来的急信,看过百户亲笔写的书信,嘴角露出的冷笑,瞧得王虎阵阵地起鸡皮疙瘩。
虽然没说书信里的内容,但黄汉祥明显地加大了军士的训练力度,尤其是火/枪打出的准头,很是有了模样。
十天后,第二次接收了物资的黄汉祥,把王虎小队留在身边,更换了崭新后装枪的一支百人队,留下余山、杜丁、段大头带队守卫山顶,黄汉祥亲自带领百人队,悄然下了山。
一百换上了统一野战制服的军士,背着新崭崭的火/枪,腰里揣着弹丸、震天雷,背上有五天的干粮,水伞也带在了身边;跟随他们外出草原的,还有十几个大皮袋子,里面装着百户转运过来的货物,两百杆快要报废的火/枪。
十几匹驮马背上,驮运最多的,还是那沉甸甸的黑色石料。
距离白龙湖八十多里外的草原上,占据着一处丰腴湿地的鞑子部落,拥有两百青壮牧民的小型部落,很不幸地成了黄汉祥的临时落脚点;随着阵阵火/枪轰鸣,散乱的震天雷爆炸声,这个不大的部落被黄汉祥一举攻陷了。
为了保密消息,狠狠心的黄汉祥,把百人队分散看住了四个方向,但凡有试图逃跑的鞑子,男女老幼不许放过一个;自有挑选出来的军士,曾经当过鞑子奴隶的军士,被他派出去做最后的清扫,只要死的结果。
一身黄绿色服装的军士,二十人一列拉开距离,骑马守在没过小腿的草地上,鞑子不注意的话,一里外很难察觉已经被围在了包围圈里。
“彭、彭、彭,”不紧不慢的枪声中,趁乱向四周逃窜的十几个鞑子,也在猎枪下丧命马下;被干掉了头领的鞑子们,老少青壮一共三百多人,丢下手里的武器,很快就成了黄汉祥的俘虏。
白龙湖,终于也有了鞑子奴隶。这个名叫盖伦部落的小部落,转眼间更换了新主人。
当然,像这种草原上的小部落,每年会诞生许多,分家、赏赐等等,为草原上增加新的血液;每年也会消失很多,被吞并、雪灾等等,残酷的现实优胜劣汰,相当公平。
无声无息地占领了盖伦部落的黄汉祥,命王虎他们小队换上鞑子的皮袄毡帽,远远撒出去探查周边。
高低各异的牛皮帐篷外,有了上千只牛羊后,久居白龙湖的军士们,杀牛宰羊的,好不热闹。
被俘虏了的鞑子们,有了几个逃跑未果的悲惨例子后,老实地被看管在了十几个帐篷里。
在鞑子营地里休整了一天后,王虎小队和萧夜派出的军士,用哨语联系上了,清脆的唢呐声,再次响起。
原本去石关亮相的黄汉祥,拿到百户派人送来的紧急信件后,不得不改变计划。
“你们,现在是我们的奴隶,盖伦部落新的头人叫石道头领,只要给我们老实干活,两年后头领满意了,就可以加入我们的队伍,粮饷待遇同等,”黄汉祥集结了队伍后,命人把八十个强壮的鞑子带到马前,握着手里的火/枪,大声地说道。
有了百户的定计,虽然他是想干脆地干掉这些鞑子,也只能按下心里的冲动,石关屯人口奇缺,他心里明白。盖伦部落这个外壳,对百户来说,无异于一个恰到好处的门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