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夫人笑了几声,下意识的伸手去挡嘴,然后醒悟过来,自己戴着面纱,微微一窘,但随即就大方的把手放下。这一系列动作发生的很快,又那么自然,并没让人觉得她有多丢人,相反倒是觉得,这样的女人更加可爱。
“局势,真的坏到了这种程度么?就不能想办法,挽回一下?你是知道的,我是个生意人,生意人图的,就是天下太平。如果打成一锅粥,谁还会买东西啊。我的人可以走,可以避难,或者干脆躲到别处去。可是城里那么多买卖铺面,又该怎么躲啊。如果可以的话,还是做点什么吧,我可以出钱,也有些人脉……”
“没用的,太晚了。”杨承祖叹了口气,将手中的茶汤一饮而尽。“这就像煮茶,如果一开始就拿掉下面的火,这茶也就煮不成。可是现在火已经烧起来了,水已经滚了,你让它不要滚,要变成冰,做不到的。”
窗外传来雨打窗纸之声,杨承祖指指窗外“夫人请听,这雨声不小,秋天的雨落在身上,很冷的。那些灾民身上无衣,肚里无食,头上又没有一片挡雨的瓦,肯定有怨气
了。可是如果给他们衣服给他们吃喝给他们遮蔽风雨之地又如何?他们只会说给的食物不够多,不够足,还是有人饿死。给的衣服又脏又破,御不得寒。如果一上来什么都不做,先饿他们几天,后面给什么他们都会感激。一开始就给的那么好,后面有一点做不到,他们都会觉得自己受了委屈。这种怨气已经形成,你说我们怎么化解?除非是把安陆所有的财富分给他们,实现他们那所谓是法平等,无有高下的念头,或许才有可能化解这一切吧。”
“是法平等,无有高下。这是前朝方腊的口号,现在被白莲贼又拿了出来。你觉得,这有可能么?”
杨承祖耸耸肩膀“怎么可能呢?当年方腊起兵之后,不也是一样要封百官,做皇帝?如果无有高下,就没有了尊卑,没了尊卑,就乱的法度。没了尊卑上下这些法度,天下就要大乱了。到时候这些难民之间,为了你拿的多一些,我拿的少一些,还不是要打破头?只是现在说这些,没人会信的,有人给他们画了一张大饼,他们就认定这饼能充饥,你跟他们说这饼是假的,填不饱肚子的,他们怎么可能会信?”
钱夫人看了看那名侍奉的婆子“看来咱们的铺子,还是要收一收,掌柜伙计们,都去避一避吧。这种事一旦发生,不知道要死多少人,能躲的还是躲一躲。”
“夫人放心,奴婢这就去办。”
“杨仪正,你觉得这事,要怪到谁头上?”
“说不好。万同有错么?他作为父母官,爱民如子,不想让一个百姓饿死,走到哪,都不能说他错了吧。本地的士绅有错么?派粮派款,踊跃输捐,何错之有?商人们有错么?难民……又有错么?我只能说,万同如果是个生意人,今天的局面不至于如此糜烂。如果他是像我在河南的那位老把兄一样,局面也不会如此。他想当个好官,又想做个好人,结果,就只能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