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宝七载(748年),北庭军纠集葛逻禄、沙陀、黠戛斯等部围攻碎叶,当时汗国屡遭唐廷、吐蕃、大食轮番打击,早已风雨飘摇。王正见的犀利一击,则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移拔可汗本欲壮士断腕,舍弃老弱部众,率附离亲卫北渡素叶水,钻出唐军布下的天罗地网,转进石国,再以河中山川地理图为饵,博取呼罗珊军庇护,徐图东山再起。
孰料前往长安求援的白衣大食艾妮塞公主误入战场,致使王正见的小郎君被黑衣大食刺客劫持,急于解救王霨的北庭军阴差阳错与即将渡河的附离亲卫撞在一起,移拔可汗为掩护儿女,不顾寡不敌众,杀入唐军阵中,壮烈身亡。
忽都鲁本将逃离的希望留给妹妹,不料天意弄人,阿伊腾格娜被北庭军俘虏,忽都鲁反被黑衣大食所救。
碎叶城破、汗国覆亡,父亲惨死、兄妹离散,突遭巨变的忽都鲁并未消沉颓废,逃出生天的他借助呼罗珊军之力,趁葛逻禄、沙陀两部纷争之际,发动被俘为奴的族人打碎枷锁逃出素叶河谷,暂时依附黑衣大食,争得一线生机。
数年后,北庭、安西两镇西征石国,与兵锋正盛的呼罗珊军恶战一场,不甘沦为黑衣大食傀儡的忽都鲁听从妹妹的劝告临阵倒戈,与唐军联手击溃呼罗珊总督艾布?穆斯里姆,为族人换来怛罗斯城,以休养生息。
遗憾的是,妹妹心心念重归大唐藩属,不仅拒绝留在河中,反追随王霨的脚步客居长安,兄妹二人从此相距万里之遥。
遗憾归遗憾,但忽都鲁不得不承认,妹妹旅居长安于汗国复兴大有裨益。经阿伊腾格娜纵横捭阖,唐廷默许突骑施部占据怛罗斯城;凭借妹妹与王霨的亲密关系,忽都鲁得以在丝路商道分一杯羹,金银钱币如潮水滚滚而来;通过长安传来的情报,忽都鲁能够及时掌握大唐朝堂动向,小心避开一个个漩涡暗礁。
负责护卫阿伊腾格娜的百名附离亲卫竟日与北庭、安西劲卒切磋,习得诸多唐军战法,忽都鲁依葫芦画瓢,编练部族勇士,战力突飞猛进;更可喜的是,妹妹亲眼见过猛油火、配重石砲、庭州砲、神臂弓、四轮战车、连弩等横空出世的杀伐利器,她虽无法逆推出猛油火的配方,却隐约猜出其原料为石脂水,至于其他军械,阿伊腾格娜只需看一眼图纸,就能记得七七八八。
忽都鲁用从丝路商道赚得金银币四处招募能工巧匠和善战之士,并派人随商队四处购买石脂水,最远曾深入大食、拂菻等国。数年间,突骑施部不仅再次成为控弦十万的大部族,更拥有具装重骑两千、石砲数百台、战车百余辆。忽都鲁还从附离亲卫中精挑细选三百人专习陌刀之术,虽尚无法与安西、北庭、河中的陌刀手媲美,但震慑周边部族绰绰有余。
忽都鲁遵照妹妹“高筑墙、广积粮、不挑衅”的叮嘱,耗费重金从黠戛斯部赎回当年被俘的族人,潜伏爪牙、休养生息,从不冒然南下或东进,而是不断向西北用兵,鲸吞蚕食草原上和山林中的小部落,零敲碎打抓捕妇女丁壮、开拓牧场,偶尔也渡过乌浒水骚扰劫掠大食商队,在呼罗珊军身上小试锋芒。
当然,忽都鲁心中清楚,妹妹虽然博闻强识、聪慧过人,却不可能提出“高筑墙、广积粮、不挑衅”如此老辣之策,唯有杀父仇人之子才有如此见识。
念及王霨,忽都鲁胸中翻江倒海、百感交集。虽知当年侵略汗国、占据碎叶非王正见之私欲,但父汗毕竟因之而亡、妹妹也被其俘获,忽都鲁恨不得手刃王正见以祭奠父汗的灵魂。之前他曾潜入庭州城,试图刺杀王正见、救出妹妹,惜乎功归一篑。
万幸的是,王正见父子皆非暴虐之徒,不仅对妹妹颇为尊重,还为其讨了个真珠郡主的封号。被唐廷害得国破家亡的忽都鲁自不会为区区敕封摇首摆尾、心存感激,他在意的是郡主的身份能让妹妹少些麻烦。
一波方平一波又起,阿伊腾格娜在王霨身边平安无事忽都鲁自然高兴,可妹妹与仇人之子走得太近又让他寝食难安。
巴库特信中屡屡提及,妹妹在长安与王霨出则同舆、入则同席,从早到晚形影不离。忽都鲁清楚王霨一心恋着阿史那旸的长女,可他摸不准妹妹是否芳心暗许……
“一旦收复碎叶,得尽早接妹妹回家。”自从安禄山起兵、大唐内乱,忽都鲁意识到突骑施复兴时机已至,兄妹团聚的日子当不远矣。
不过,当务之急是遵照与阿史那旸的约定,击溃谋剌逻多。两年前,阿史那旸率河中军北上,抵近怛罗斯城,忽都鲁闻之点兵南下,两军相会于唐军与黑衣大食鏖战过的草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