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舒翰私下筹谋之时,东宫曾派人与其密会,试图以拙劣的激将法驱使他与高、封暗斗。哥舒翰虽给裴诚吃了个闭门羹,但他由之察觉到,太子与自己不谋而合、殊途共归。
一朝权在手,便将仇来报。当年在王忠嗣帐下,安思顺为大斗军军使,哥舒翰为副使,两人因争权夺利屡生龌蹉,险些拔刀相向,逼得王忠嗣不得不将两人分开。升为陇右节度使后,哥舒翰本颇为得意,却遭受安禄山的羞辱,令他深恨安氏兄弟。
哥舒翰执掌潼关时,安思顺已被褫夺河西节度使之职,明升暗降为户部尚书。哥舒翰令机灵的王思礼稍稍动了点手脚,便将“通敌谋反”的罪名扣在安思顺头上,借圣人之手除去眼中钉肉中刺。
宿怨得报,自然欢喜,但出乎哥舒翰意料的是,朝中军中虽无人敢替安思顺出头鸣冤,可私下为其叫屈的却不少。据闻王正见的幼子王霨就曾私下串联群臣,陇右军中火拔归仁等与安思顺相识的将领也略有微词。
最糟糕的是,哥舒翰设计陷害安思顺的狠厉之举吓怕了本就是惊弓之鸟的杨国忠。时天下民意汹汹,皆指右相恣意妄为、招惹祸害,长安内外的勤王将士对杨国忠亦腹诽不已。哥舒翰依附杨国忠多时,羽翼已丰,似右相之盟友,已非杨家之仆役。
盛王频频越过右相拉拢哥舒翰,更令杨国忠脊背生寒。因担心手握雄兵的哥舒翰对自家不利,杨国忠急募兵灞上,名为守卫京师,实则防备潼关。右相此举令陇右军气愤莫名,王思礼私下建言哥舒翰顺民意铲除五杨,斩断安禄山起兵之借口,立不世之功。颇为心动的哥舒翰细思过后,一忧诛杀杨家触怒圣人,平白染上污名;二忧高、封、王正见等黄雀在后,自己为他人作嫁衣裳,遂先拒绝王思礼之请。
不过哥舒翰深知沦为千夫所指的杨国忠已是自身难保的泥菩萨,不配当自己的靠山。经一番思虑,他有意在监军边令诚面前大骂杨国忠沐猴而冠,然后强行吞并杨暄编练的灞上新军,狠狠打了杨家一耳光。
哥舒翰看似大逆不道之举,立即得到华州大营的首肯,盛王殿下迫不及待为陇右军补齐军令,使得杨国忠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
越过右相直接与圣宠最浓的盛王搭上线,算得上功名路上的寸进,然哥舒翰最为期待的并非李琦的赏识,因其深知,盛王是李林甫临死之前倾尽全力推到圣人眼前的,是心机深沉的李相留给子孙最大的遗泽。李琦的班底也以李仁之、罗希奭、高仙芝等李相党羽为根本,他便是使出浑身解数,也难超越盛王对高仙芝、封常清的信任。
哥舒翰当年与安思顺斗得不可开交,溯其根源,不过是“不甘人后”罢了。如今他自负才华、战功,自不愿屈居高仙芝之下。而果如其所料,灞上夺兵不久,太子的密使裴诚就再次登门拜访。
潼关监军边令诚自以为行事缜密,却不知哥舒翰早从如意居商铺的蹊跷易主探知他与东宫的隐秘牵连。哥舒翰在他面前咒骂杨国忠,为的正是引东宫咬饵。
太子的算盘打得叮当响,空口白牙企图说服哥舒翰出兵击杀杨国忠,逼圣人退位为太上皇。殊不知哥舒翰正是为了避免弄脏自己的手,才放出香饵诱东宫上钩。
王正见虽远赴河北,素叶军也不怎么听东宫招呼,但把守潼关、蒲津渡一线的哥舒翰却知太子正征调化整为零的闻喜裴家部曲潜入京畿。
一谈不拢,哥舒翰并不着急,毕竟在这场赌局里,他押的只是身外名利,太子押的则是生死性命。除非东宫取得不可逆的优势,他绝不会轻易选边。
数日后,哥舒翰还在怀疑裴家部曲能否成事,三次来访的裴诚带来太子的郑重许诺。
“若李琦小儿身死,郡王殿下可否兴义举?”
“若盛王意外亡故,放眼宗室,再无人堪为太子殿下的敌手。”哥舒翰强压心中诧异,试探道:“不知殿下有何吩咐。”
“盛王死,平安火熄。事成之后,枢密使之位非君莫属。”
“好说。”哥舒翰对这个价钱还算满意,不过他期望得到更多:“那天下兵马副元帅……”
“殿下,在下是个生意人,一分价钱一分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