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名状到手,某可安心见田乾真了。”史朝义并不在乎高仙芝、卫伯玉的死活,催马就走。
“节帅,快醒醒!”头晕目眩的卫伯玉推开砸在身上的瓦砾碎木,扑向被压在一旁的高仙芝,此时他忽然想起自己之前忘了什么:“节帅,在华州袭击我军的贼寇除了曳落河,还有葛逻禄人!”
“封二、封二!云舟、云帆、云溪……”喃喃自语的高仙芝奄奄一息,根本听不到卫伯玉的呼喊。
而身陷绝境的高仙芝还不知道,早在蓝田之战刚打响之时,假扮为露布告捷使者的高云舟在长安东郊遭遇埋伏,他和十名于阗骑兵悉数阵亡,无一幸存……
旗落尘埃将星殒,兵饮恨血宵小狂。
高仙芝的帅旗从蓝田城消失的那一刻,城北一小山包上,一身玄甲的谋剌思翰如释重负,嘴角不自觉轻轻扬起。
“高仙芝败了,安西军魂已散,范阳军即将踏平蓝田城。某的蠢兄长,看日后还有何人助你!”谋剌思翰眉目清朗的面庞上浮现几丝狰狞。
“吾费尽心机扳倒老不死的,谁知高仙芝、封常清竟扶你当傀儡,分某之权。幸好阿史那旸一心趁中原板荡重建突厥汗国,吾便投其所好献上‘联东宫、诛盛王、乱天下’之策。而某则正好顺势而为,借机斩杀高封二将。”
“为保万无一失,吾屡次三番捏着鼻子讨好李仁之、巴结盛王,以查探华州大营地形、买通飞龙禁军中的河中将士;为掩人耳目,某大摆空城计,又化整为零,将三千儿郎伪装成闻喜堂商队一点点移到长安东郊;为斩草除根,某早派亲卫混入宣阳坊,趁乱偷袭高仙芝家眷;为一击必中,吾亲自上阵杀入华州,偷袭高仙芝,孰料他的用兵之道已达出神入化之境,我猛攻许久仍无法得手,只好藏匿身形,另待时机。”
“若高仙芝直接回转长安,某还真未必有机会半路设伏。可他一心忧国忧民,非要南下蓝田,苦战范阳军。吾顺其踪迹一路跟来,潜伏在城北山丘观战至今,不仅实现胸中夙愿,还教训了心高气傲的素叶军,可谓一箭双雕。”
“平心而论,高仙芝忠贞不渝、用兵如神;王霨心思机敏、智谋过人。若能与他们为友,三生有幸。可惜,尔等注定是某的敌人,吾只能用此狠辣手段……”
稍稍平复心绪后,谋剌思翰轻磕战马,打算掉头北上。离开之前,他扭头望了眼人喊马嘶的蓝田城,忽然想到城中还有位故人。
“鱼监军,放叛军进入京畿也有你一份功劳,不知崔乾佑和田乾真会不会记你的恩呢?不过某可没跟他们提过你的‘功绩’,汝还是自求多福吧……”谋剌思翰冷冷一笑,收兵离去。
谋剌思翰并不清楚,葛逻禄轻骑刚开始袭扰素叶车阵,号称在蓝田城西门监军的鱼朝恩就三下五除二脱去官袍、抹黑脸庞,钻入居民宅中躲避。
当日他欲投靠盛王却遭李仁之侮辱,心中恨意丛生。不久谋剌思翰带了箱庭州金币来蓝田关找他,说李定邦的武关运粮队帮弘农阁、闻喜堂等商号夹带点货物,请他高抬贵手,好处自然少不了。
之后,谋剌思翰隔三差五会派人送钱给他,而武关运粮队的规模也日益庞大,引得蓝田防御使席元庆心生疑窦,鱼朝恩自然百般帮李定邦开脱。
席元庆暗查数次,发现运粮队不过偷运些来自江淮的丝绢、瓷器,他猜到鱼朝恩从中拿了好处,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再细究。
三月初三下午,一支人员空前庞大的武关运粮队抵达蓝田关,引起巡查士卒怀疑,若非鱼朝恩及时赶到,运粮队险些露馅。为避免再生波折,鱼朝恩亲自陪同运粮队通过关隘时,偶然瞥见假扮为普通士卒的李定邦和广平王。
“运粮到华州……”鱼朝恩忽然意识到谋剌思翰和李定邦骗了自己,他们大费周章显然不是为了偷运财货。不过,鱼朝恩根本不打算拆穿,谁让李仁之那么令人讨厌呢……
待华州方向燃起熊熊火焰,鱼朝恩立即假托身体不适要到县城寻个大夫,便急匆匆带着金银细软离开蓝田关。他本想着一口气逃回长安,谁知骑术不佳的他夜行时迷了路,折腾半天不仅没找对方向,还差点撞上股如狼似虎的范阳骑兵。
不久蓝田关就被叛军内外夹击攻破,鱼朝恩跟着溃军才找对县城方位。他狂奔逃命时正好遇见南下的高仙芝,不得不进入蓝田城,可攒下的金银币却在逃跑途中丢得干干净净。
“真倒霉,早知会竹篮打水一场空就不该贪谋剌思翰的好处……”蓝田城即将被叛军攻破之际,鱼朝恩躲在一处民宅里懊恼不已。他正思索该如何应对叛军盘查,西方响起震天的金鼓声……
“难道是剑南军?”同样听到喧天金鼓的谋剌思翰驻马西望,心生犹豫:“与人约定的时辰将至,晚的话恐怕就走不脱了,也不知李定邦那边进展如何……”
谋剌思翰迟疑不决之时,长安西郊,李定邦已汇合潜伏在城外的近两千河中兵马,正埋伏在通往素叶居庄园的必经之路上。
之前因长安关防未乱,李定邦只能凭东宫给的令牌带二十名手下混入城中,故面对素叶镖局和公孙门的强大武力时处处吃瘪。
如今雄兵在手,李定邦不信还有谁能挡住自己的陌刀。他早断定阿伊腾格娜一行的目的地是王霨的西郊庄园,而在约定时辰前,他必须夺回霁昂郎君……
急火攻心的李定邦小心翼翼潜伏在夜幕中时,数羽信鸽自西向东从他头顶掠过,扑扇着疲惫的翅膀飞进长安城,落入河中留后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