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令阿史那霁昂担心的是,与久经杀伐的父兄不同,高云帆从未上过战场,面对动乱多半已手慌脚乱。高仙芝的族弟高仙桂倒是在城中,可他须宿卫宫禁,帮不上什么忙。阿史那霁昂仿佛看到高云溪落入乱民之手备受摧残,于是他毫不犹豫带着专司护翼自己的河中牙兵前去援助,浑然忘了自己也从未上阵杀敌。
催马从西门冲入火光烛天的宣阳坊,只见高府大门洞开,数百暴徒乱哄哄挥动着刀剑棍棒,踏着横七竖八的尸体往里涌。
“连弩,射!”双眼冒火的阿史那霁昂学着王霨的样子号令牙兵举弩齐射,可临发之际,他又忍不住加了句:“别杀人……”
河中牙兵被小郎君前后矛盾的命令弄得哭笑不得,幸亏带队的火长颇为机灵,高喊声“射腿”就命手下将一蓬蓬弩矢悉数洒出。河中牙兵所使的连弩乃阿史那霁昂亲手打制,与素叶镖局标配的连弩相比,上弦速度更快、射程更远。背部遇袭的乱民登时鬼哭狼嚎,至于弩箭是否只射中腿部,火长才懒得一一察验。
“换刀,冲进去!”火长清楚阿史那霁昂不谙战阵之术,自发接过指挥权,催动战马一骑当先,突入暴民中左劈右砍,如狼撕群羊闯开一条道路,如雪翻飞的刀光吓得乱民顿作鸟兽散。
“区区一群虚张声势的混混,安西牙兵竟对付不了?” 火长正诧异间,忽有数羽雕翎骤然袭来,躲闪不及的他闷哼一声坠落马上,旋即就被乱刀捅死。跟在火长马后的阿史那霁昂透过混乱的人群,依稀看见数十名手持弯刀、长弓的黑衣武士正猛攻据守正堂的安西牙兵。
“猛油火瓶!”想到高云溪随时可能遇险,阿史那霁昂不再犹豫,率先从马鞍右侧摘下玻璃瓶抛向前方,护在他身侧的河中牙兵从腰间摸出火石,点燃随身携带的火把。
蓦然腾升的烈焰贪婪吞噬着乱民的性命,滚滚浓烟遮蔽住弓箭手的视线。
“从右走!穿过厢房走廊进正堂。”阿史那霁昂对高宅地形了然于胸。
不畏艰险因义重、敢驱虎豹为情深。
“云帆兄,某来迟了!”阿史那霁昂奋力抛出最后一个猛油火瓶,焦急问道:“令堂可安好?”
“嫡母、家母和云溪皆无事,唯有仆役死伤甚多。”
“那群武士是什么人?”听到最牵挂的人安然无恙,阿史那霁昂惴惴不安的心稍稍平静下来。
疲惫不堪的高云帆呜咽道:“我也不知他们的身份。乱民闯入坊内围攻右相府邸时,某已按家父和封节帅之前的嘱托,急命牙兵披甲牵马,打算到南郊别院躲一阵。孰料杨家的宅院还没乱,就有人浑水摸鱼闯入吾家,大开院门、射伤马匹,煽动暴民抢劫。某竭力抵抗却被团团围住,困在此处进退不得,霁昂郎君可有退敌之策?”
“这……”
阿史那霁昂正茫然不知所措时,五杨宅方向响起阵阵有节奏的高呼:“清君侧,诛奸妃!”,汹涌如潮的骚动民众在有心人引领人奔向宣阳坊西、北两门。
被猛油火和连弩暂时压制的黑衣武士们忽放声大喊:“高句丽狗贼高仙芝勾结叛军,纵容东都沦陷,其罪当诛!”
正从高仙芝宅门口经过的乱民闻声而呼“杀高贼”,闯入前院打、砸、烧、抢,安西、北庭牙兵的防御压力陡增,本就勉强维持的防线顿时岌岌可危。
“云帆兄,某带有十一匹骏马,要不汝先护着令堂和云溪杀开一条血路?”虽不通军务,阿史那霁昂却也能看出牙兵们坚持不了多久。
“不,还请霁昂郎君先撤,某来断后,高家从无临阵先退的传统!”高云帆动情道:“吾若无法脱身,还望霁昂郎君善待云溪。”
“云帆兄何出此言!”阿史那霁昂慨然道:“吾誓与兄共存亡。”
铁骑突击冰河裂、陌刀狂舞风卷雪。
阿史那霁昂与高云帆同仇敌忾、争先恐后之际,一彪玄甲轻骑疾若离弦之箭,纵马跃过高府大门,冲入乱民群中持槊猛刺。一名持弓与安西牙兵对射的黑衣武士察觉来自背后的威胁,他正要扭身,一柄宽阔的陌刀呼啸而至,将黑衣武士拦腰劈成两段,飞溅的血花吓得暴民四散避让。
“霁昂郎君,快上马,随某离开!”挥刀如风的李定邦放声高呼。
“李兵马使!?快帮某救高枢密使的家人。”喜出望外的阿史那霁昂无暇细思镇守武关的李定邦为何显身宣阳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