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其位、谋其政,身为河南尹达奚珣不得不收起翰墨书香,日夜督促手下将佐操练士卒。无奈中原承平日久,洛阳军中吃空饷、冒名顶替者比比皆是。达奚珣去粗取精、披沙沥金,才勉强寻得一万可战之兵。
待安西四镇节度使封常清奉诏统领河南道平叛事宜,达奚珣方松了口气。封常清抽调精锐兵马前往武牢关时,原定将来自长安的南衙卫兵悉数带走,并不打算动用洛阳守军。可监军边令诚执意不肯,封常清只得从达奚珣麾下调走三千兵马。
封常清走后,洛阳城中遂成三足鼎立之势。边令诚领南衙卫兵蜷缩在南城;颇受封常清器重的御史中丞卢奕勇挑重担,率一万新募兵掌管北城;达奚珣亲率七千兵马拱卫皇城和宫城。
达奚珣深知洛阳守军战力平平,好在武牢关、河阳城战事顺遂,陇右、河西精兵日夜兼程而来,他倒是踏踏实实睡了几个安稳觉。
孰料战局倏忽万变,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叛军竟突然攻陷上东门和安喜门,杀入城中。被厮杀声惊醒后,达奚珣一面据宫城死守,一面急派心腹联络卢奕和边令诚。不料两人双双销声匿迹,不知躲在何处,连南衙卫兵也踪迹全无。
孤独无援的达奚珣一瞬间也动过弃城而逃的念头,可圣人的怒火、世人的指责、史官的铁笔又让他犹豫不定。踌躇不决间,叛军已横穿北城,前锋直逼东城脚下。达奚珣只得强打精神,号令麾下将士依托城墙与叛军对射。幸好叛军攻城器具比较粗陋,又忙于烧杀抢掠,守军一时还抵得住。
“驻守河阳的王霨不是出身将门吗?怎么无声无息间就败给叛军?以他的品行,当不会故意纵敌。可王正见父子与东宫牵连甚深,万一……远在武牢关的封常清应该看到烽火了吧,他是否遣兵回援东都……若陇右援军不因断粮滞留渑池就好了……”
心神不宁的达奚珣正胡思乱想,忽听西面响起轰隆的马蹄声。
“陇右王思礼在此,叛军纳命来!”马蹄声里炸出如雷怒吼。
“陇右军在此,叛军纳命来!”似乎有千百人齐声高呼。
“王思礼怎会来得如此之快。”达奚珣虽心存疑窦,但他立即命身边牙兵四散大喊:“陇右军来了!援军来了!”
正与叛军苦战的洛阳守军听闻陇右援军赶来,士气大振,不再畏叛军如虎狼。
“达奚尹,圆璧城北的龙光门外有人求见,自称是卢中丞家的小郎君。”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一名亲随在达奚珣耳边低语道。
“素叶军终于露面了,正要问问他们叛军从何而来……”达奚珣急令人带卢杞过来。
天津桥下淌赤血,通远市中伏寒尸。
“陇右军在此,叛军纳命来!”的吼声响起时,田乾真正骑在一匹从洛阳守军手里夺来的枣红马上,挥刀催促两名室韦千夫长全力攻打洛阳宫城。
室韦千夫长甚是滑头,面上对田乾真唯唯诺诺,却迟迟不收拢散在坊里肆意抢劫的部属。田乾真心中怒火腾腾,但他身边只有一千曳落河,不足以震慑奚、室韦两部的五千武士。况且室韦部刚刚立下大功,田乾真多少也得给他们点面子。
数日前围攻河阳北城时,有辆盾车的轮子被素叶军石弹砸碎,几名贪玩的室韦骑兵三下五除二将之改造成雪橇,玩过瘾后胡乱扔在城门外。
当夜素叶军动用石砲火烧北城,全军仓惶逃窜,这几名室韦骑兵冲出城门后,套马驾橇,在雪地上奔驰如飞,最先逃离险境。田承嗣也正是因此方知,室韦部素习木马滑雪之技,只是他们呆头呆脑,竟从未想到可以凭之滑过布满暗洞的薄脆冰面。
砍空数片怀州树林后,终于备足木马、雪橇。为避免被素叶军发现,田承嗣还特意命令不得砍伐大河北岸的树林。
过河时虽因冰洞折损数百人手,但与瞒天过海偷袭洛阳得手的战果相比,损失简直是微不足道。过河后,田乾真率曳落河为前锋,用强弓狙杀望楼敌军,沿云梯攀上洛阳城墙,斩杀懈怠的守军,顺利打开东都门户,横扫北城驻军,并大肆劫掠战马和金银细软。
之后全军兵分两路,田承嗣率一万多精锐向东疾驰,田乾真则统领数千兵马,肃清残兵游勇,纵容奚、室韦两部烧杀抢掠。
东都官员曾数次试图整兵反击,无奈兵弱将怯,方收拢好的队伍瞬间就被凶神恶煞的曳落河绞杀,十余名洛阳官吏皆沦为田乾真的阶下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