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虢国夫人家的马自然是精挑细选的良驹,岂会轻易受惊?不过秋娘放心,不仅吾不出手,素叶镖局也不会搅局。”苏十三娘看穿范秋娘的小心思:“听雯霞说,霨郎君已大致猜出幕后之人是谁,故他无心卷入。”
“哦,十三娘还知道什么?”范秋娘转动着温润的酒杯。
“雯霞怕我夹在中间为难,就说这么一丁点。”苏十三娘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不说就不说,没你插手我就放心了。”范秋娘又饮了一口:“前些时日,霨郎君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未曾将安禄山留在长安,此刻不知他又在谋划什么鬼主意?”
“我独居平康坊,怎知金城坊是刮风还是下雨。师门在邢縡宅院附近肯定安排有眼线,秋娘应该比我更清楚。”苏十三娘反击道。
“你这人,我好心好意来看你,你倒总是套我的话。不喝了,告辞。”范秋娘佯怒道。
“我还得照顾小女,就不送了。”
“无情无义的十三娘!”范秋娘转身欲走。
“秋娘,长安城中藏龙卧虎,即便吾与素叶镖局都不出手,汝也得小心。”苏十三娘从案几下抓出两个麂皮袋,扔给范秋娘。
“这是?”
“霨郎君鼓捣出的新玩意,叫望远镜,能令人观目不能见之物。夜间虽所用有限,然烟花之地必灯火通明,伏在暗处以镜窥之,可察纤毫。”
“多谢!”范秋娘心头一暖,故意问道:“难道此物易损,不然汝为何赠吾两个?”
“望远镜还封不住你的嘴?”十三娘啐道:“你爱送给谁就给谁!”
“明白了!”范秋娘披好大氅,融入无边的夜色中。
“十三娘,礼物我会转呈师父的!”片刻功夫后,范秋娘的话从院墙外飘来。
北堂夜夜人如月,南陌朝朝骑似云。
与之前负责盯梢的同门师姐交接过后,范秋娘就依照弓箭手的心性,潜伏在李林甫宅这个平康坊视野最开阔的制高点上,透过新到手的望远镜俯视周遭。邢縡饮酒作乐的阁楼上另有数名乔装打扮的师门三代弟子,负责监控其间的风吹草动。
香风阵阵催人醉的阁楼门口,不时有身着戎衣、鞍鞯华丽的军士三三两两结伴而来。
“敢无视宵禁前来平康坊寻欢作乐,不是皇亲国戚就是北衙禁军。新来这一波从绣袍上的虬龙纹看,当是龙武禁军中有头有脸的将佐。”范秋娘冷笑道:“上梁不正下梁歪,堂堂龙武将军痴迷花街柳巷,夜夜左拥右抱喝得酩酊大醉,下属自然有样学样。难怪被飞龙军压得喘不过气。”
碧天如水月如眉,银漏更残将欲尽。
夜过子时,醉醺醺的邢縡才在十余名龙武军士卒的簇拥下钻进厢板加厚的订制马车。一行人亮出鱼符、晃着横刀,趾高气扬敲开平康坊北门,催马向西。
从屋顶上飞跃而下的范秋娘正缘绳攀登坊墙,墙外忽然传来刺耳的横刀出鞘声和低闷的惨叫声。平康坊内,数名公孙门弟子也赶到墙边,准备登墙。
“怎么回事?”范秋娘在坊墙站定后当即张弓捋弦,迅速将锋利的箭簇对准下面。可墙外的混乱场景却让她茫然无措,不知该将长箭射向谁。
“龙武军自相残杀?莫非王准买通了邢縡的下属?究竟谁是王准的人?”一模一样的甲胄和袍服让范秋娘辨不清敌友。
“怎么回事?”车厢里传来邢縡惊恐的喊叫声:“谁派你们来的?”
“阎王让某来要你狗命!”一名身材高大的龙武军将士挥刀斩杀拉车的骏马后一脚踹开车门,横刀循声朝蜷缩在车厢里的邢縡刺去。
“止!”范秋娘不再犹豫,右手一松,涂成漆黑色的长箭破空而出,直扑刺杀邢縡的凶手。
“嗯?”“大高个”闻声收刀,迅疾躲在车厢之后,羽箭擦着他的咽喉而过,深深刺入车厢的木板,却并未穿透。其余五六名龙武军士卒见暗处有弓箭手,也急忙寻找遮蔽之物。
“邢将军,汝躲得过初一、躲得过十五吗?你不死,多少人睡不安稳。”“大高个”低声威胁道:“迟早是个死,还不如自我了结更痛快点。当年你敢挥刀自残,如今勇气都跑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