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寿与马青莲的婚礼并没有如期举行,因为小王子只用了半日的功夫,就攻破了杀胡口。
里应外合之下,明军伤亡惨重,一个参将和两个游击阵亡。蒙古军队席卷东进,短短两日内,便长驱南下,兵锋划过偏岭口,直指怀仁县。
怀仁县位于应州和大同的中间,地形险要,扼晋北咽喉。
从重八哥的洪武六年,到洪武十五年,为防备北元,大将军徐达经营晋冀之地,长达九年。东起辽东,西到黄河河套,徐达都建立了非常完备的防守体系。
因此在明朝前期,蒙古人很少从晋冀一带入关,就算是土木堡之变后,明军实力大减,小王子常年的主攻方向,仍然在陕北一带。
小王子的用兵之道,飘忽不定,很有宗师风范,这个从无数血战中成长起来的蒙古大汗,从来就不给对手丝毫喘息的机会。
一个漂亮的弧线,划过大同的西南部,出其不意地打在明军的软肋之上。
“应州?”朱寿看着晋北的地方大佬们,眼神里闪过一丝疑问。
不由得他不起疑心,这帮心狠手辣的文官,前几日没少被他收拾,从张太后那儿学来的几招散手,虽然对付不了刘老大、杨师傅和李毒蛇这种天才儿童,但对付藩王、三司使、总兵和巡抚什么的,还是很有威力。
别看这些家伙现在跟个孙子似的,鹌鹑一样地站在自己面前,但只要给他们一个小小的机会,他们就能毫不犹豫地当个汉奸给你看看。
大明文官集团的节操,只能拿来哄骗平民老百姓。用张永张提督的话来讲就是:一群既当娼妓又想立牌坊的伪君子、假道学。
陈敬陈提督说得更直接:如果说太监们是皇帝的狗,那么文官们,就是养不熟的白眼狼。你给的肉多了,他们会吃穷你;你给的肉少了,他们就会吃掉你。
后世的钱谦益泪奔而出:俺还有七十三年才出生呢,怎么老拿我说事?
大同巡抚熊伟畏首畏尾地站了出来,这个万全卫出身的汉子,其实非常高大,不过在皇帝和一群大佬们面前,他的官职小得可以忽略不计,自然抬不起头。
“微臣前几日接到属下密报,小王子原本驻在九龙沟,在杀胡口有内应,一一皆得以证实,”熊伟从衣袖里抽出一块白帛,上面全是斑斑血迹,说道,“此乃前方探子的回报血书,按内中所言,小王子的下一步,绝不是大同,而是应州。”
去年才提升为大同巡抚的熊大人,资历并不深,不过权力倒不小。他能节制阳和、左卫等四道,大同府的所有县、州、堡、市,皆由他管辖,算得上是天生的地头蛇。平日里在大同府城内,除了代王爷,熊大人不管见了谁,都是鼻孔朝天。
但眼下皇帝进了城,山西的三司老爷们,都只得跟着来伴驾。承宣布政使司、提刑按察使司和都指挥使司,这三个衙门里,随便出来一个大佬,熊大人都得扮孙子。
因此在一群文官和太监大佬们面前,熊大人只得小心、小心、再小心。
陈敬快步上前,接过血书,看了几眼,对最后那句话忽然来了兴趣,因为上面写着“秃马惕部欲叛汗自立”。他走到朱寿耳边低语了几句,便开口问道:“探子是谁?可信否?”
“探子是虎峪口的一个夜不收,十五岁,世代军户,家中有一个残废的老父,也曾是边军,”熊伟赶紧跪在地上,老老实实地说道,“微臣六日前就接到这封血书,用了诸般酷刑,那个少年夜不收在临死前,前后口供,仍然完全一致,还说出了一个人名,微臣这才敢将此军情呈上。”…。
陈敬问道:“谁?”
“原大明武学院学子、试百户周岱,此人曾跟随许左丞和翟巡抚南下川东平叛,”熊伟伏在地上,老老实实地答道,“此人来微臣处投效时,曾手持翟巡抚的荐信,微臣与翟巡抚有旧,便收留了他,原本委其为亲卫,不料他执意前往边关,微臣便给了他一个试百户,故而信其所言。”
朱寿听到这句话,脑海里忽然跳出一个虎头虎脑的少年来,牵牛寨一役后,他去武学院巡视,曾听钱铸等人说起过这个少年的事迹。
“朕也见过此子,”朱寿开口问道,“他现在何处?”
熊伟摇了摇头:“微臣不知,至今未归营,那少年夜不收死后第三日,从镇羌堡传来军情,说是御河沿岸发生了大雪崩,有近千名蒙古人死于非命,据微臣推断,那周岱等人,恐怕凶多吉少。”
“忠臣啊,”朱寿叹了口气,说道,“宣,封周岱为阳和卫指挥使司指挥佥事,从其兄弟中择一人,继世袭百户职。”
百户是正六品,指挥佥事是正四品,朱寿这道追封,算是将周岱从低级军官,一下子提拔到了中级官僚,也算是极尽死后哀荣了。
至于杨鹰、鲁少川、叶十二、唐四七等人,对不起,皇帝陛下和巡抚大人都不认识他们,自然也就没有赏赐,这就是亘古不变的政治现实。
处理完周岱的身后事,朱寿看着诸位大佬,缓缓问道:“都议议,有何应敌之策?”
大佬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尽皆默不作声。谁都知道,哪个敢说话,肯定是被派去死守应州城,跟小王子的五万大军对掐。
连许进许老头都有些心虚的小王子,是这么好对付的么?死道友,不死贫道,反正打死也不开腔,就对了。
在场的人,不管是文官,还是太监,都有身份,有地位,犯不着去送死。
朱寿只好将目光投向张永,这条忠狗,是雷打不动的监军人选,送死他去,至于黑锅,宅男愿意帮他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