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乃大逆不道!丧尽天良!”
焦芳这个老流氓阁老的声音,在早朝的大殿中四处回荡,中气十足地刺激着朱寿的耳膜。
还没从李宁妃的粉腿玉臂中回过神来的宅男皇帝,很想伸出食指掏一下耳朵,但又知道这样做不合朝仪,只得强行忍着,脸上的表情有些扭曲。
今日的早朝,不仅有内阁、六部九卿,还有在京的所有正五品以上有职官员。为什么是正五品呢,其实很简单,内阁列位大学士,听上去很威风,不过他们实打实的本职,只有正五品。
从中极殿大学士,一直到东阁大学士,这些号称宰相的高官们,统统都跟翰林院老大翰林学士一个品级。
因此每个进内阁的丞相,在本职之外,都会有许多加职。比如焦芳这个老流氓,本职为谨身殿大学士,也就是后来通常称的建极殿大学士,但他的加职,是从一品的少傅兼太子太傅。这就将他的品级提升到了六部尚书之上,因而称为宰相,成为文官集团的当然首领。
不过正德朝的文官们,是坚决不承认焦芳这个家伙的,他们一直紧密团结在李东阳与杨廷和的周围,对焦芳这个阉党长城嗤之以鼻。
“高阳一贪贿一案,纯属捏造,何来大逆不道之言?”国子监祭酒李墨闲站了出来,好不容易参加一次朝会,他是来刷存在感的,大声奏道,“微臣要揭发任丘县令韩邦奇、内行厂河间府督察总管单良栋、匪人王启年,残害忠良一百一十四人,望圣上明鉴。”
朱寿一听这话,就乐了,今天的早朝真是太有趣了。
昨日从河间府传来塘报,知府高阳一、同知萧白朗、静海县知县穆子禹等一百一十四名大小官员,因河间府衙大牢火起,无法救援,被活生生地烧死在牢里。同时着火的,还有河间府的府库、知府大堂以及文书房。
经过查实,是文安县大盗张茂所为,府库中所封存的库银,也被此人席卷而去。暂时代理府事的王启年等人,侥幸逃出生天,与数十名北直隶豪商,一起避居任丘县。
按理说高阳一等人并无罪证、张茂等人作案动机不明、无数库银不翼而飞,眼下最应该办理的,是发下海捕文书,调集数府兵丁,捉拿大盗张茂。
不过早朝刚开始,阉党长城焦芳就将矛头对准了高阳一等人,而文官们,却将矛头对准韩邦奇等人。
整个天下大乱!
高阳一等人是铁杆阉党,而韩邦奇是新科探花,王启年是皇帝的宠臣,焦丞相等人是不是把斗争的矛头搞反了?
“高阳一虽未贪贿,却杀了五名锦衣卫,尔后又杀了数十名衙役灭口!”焦流氓满脸正气,沉声喝道,“此人一向行为不端,有逆反之意,居京师之南,笼数千悍匪,铁证如山!”
朱寿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刘瑾刘老大,见他眼观鼻、鼻观心,脸上似笑非笑,有如得道高僧,就很想一脚踢到他的脸上去。
昨天被送到京师的,除了那份塘报外,还有王启年等三人各自的私密奏折。
事情的经过,曲折而离奇,看得朱寿眼花缭乱,而最令他意外的,却是高阳一等人被关入大牢之后,刘瑾居然派人跟韩邦奇达成了妥协。
阉党牺牲高阳一和河间府这块地盘,韩邦奇必须将银子如数归还。王启年当上知府之后,保定府也可以一并交给朱寿新筹建的帝党众人,但韩邦奇等人须协助阉党夺取真定府以南的地域。顺天府以卢沟河为界,南部的狭长地带数县归帝党,而北部的区域,全部归阉党。…。
当韩邦奇等人将这个密议内容呈上朱寿的龙案时,宅男当场就震惊了,原来政治还能这么玩?
“韩邦奇等人,是圣上的亲信;而老奴等人,也是圣上的亲信,”被他召来解惑的刘老大,淡定而从容地回道,“我等都是依靠圣上而活,彼此间就算有再大的血海深仇,也有坐而论道的根基,我等的天敌,只有一个,那便是文官们。”
“那高阳一……”
“人之死,有轻于鸿毛,有重于泰山,高知府求仁得仁,也算是为圣上尽忠,”刘老大似乎是在讲一个跟他毫无关系的官员,“圣上可以免了他家眷的死罪,流放夷州,永世不准离岛便可。”
“朕要将这条老狗扔到南京养花去!”刘老大离开之后,朱寿每日照例去向张太后问安,再也忍不住自己的怒气,发了一句牢骚。
张太后爱怜地看着儿子,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柔声道:“照儿,你是皇帝,万事都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乱来,古话说得好,宰相肚里能撑船,皇帝肚里,也要能容下一座山才行,你越想当个明君,就越要克制自个儿,好生想想,此事何至如此境地?”
朱寿越来越信任这个看上去很平凡的中年妇人,他每日都会来请教一些疑难政事,获益匪浅,闻言点头道:“母亲所言甚是。”
这件事情其实不难理解,朱寿穿越一年多了,对大明的了解程度,日渐加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