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朱寿来说,他并不十分了解陈敬,但是朱厚照很了解这个太监,两人从小一块儿长大,彼此间的一举一动,都非常有默契。
锦衣卫是谁的天下?不是老刘,也不是石文义,而是刚刚投靠到陈敬门下的高得林。自从被朱寿亲自召见之后,高同知就再也不把刘老大和石都指挥使放在眼里,平时在锦衣卫里,都是横着走路的,外号人送“小督公”。
因此王启年的生死,根本就不用去猜。
朱寿的身边,随时都有无数的太监和宫女,眼线无数,其中刘老大的人是最多的。
陈敬刚才所说的话,无非是想告诉老刘:我跟你不是一伙的,坑你,就是表明自己的态度。
对于小陈的当面打脸行为,老刘也无可奈何,八虎和三小虎之间,本来就没什么高低之分,谁得宠谁失意,都得看朱寿的心情。
于是当着刘瑾等太监大佬的面,“杀人凶手”王启年,手中拿着新铸的正德通宝,正大光明地走到了朱寿的眼前。
刘老大瞪着张永和马永成,心中狂喷鲜血:你们这群混蛋!
张、马两人互望一眼,冷笑道:彼此彼此。
没有其余太监大佬的支持,陈敬是不可能把这件事情捅到朱寿的面前的,因为对他没有利益。政治的本质,就是交换,只有各位太监大佬做出了一定的利益让步,陈提督才会冲到第一线,把这个杀人的案子办成了一桩功劳。
朱寿拿着王启年呈上来的正德通宝,仔细看了看,除了新点之外,跟其它的铜钱也没什么分别。
“有何妙处?”朱寿指了指其中的制钱。
一般铸钱呈送皇帝,都会准备三套不同的钱币。一套是祖钱,用来存档的;一套是母钱,用来做模子的;一套是制钱,用来真正流通的。…。
三套钱各不相同,大小、字体和铸造工艺都有区别。
“此乃金背钱!”王启年第一次见皇帝,却毫不胆怯,恭恭敬敬地说道,“圣上请观其背,似金涂之,故名金背。”
朱寿不懂钱币,更不知道真正的金背钱,是自己那个走了大运的堂弟嘉靖铸造的。而且背后涂的也不是真正的黄金,据《天工开物》记载,四火铜(即炼四次)所铸为金背钱,二火铜(即炼两次)所铸为火漆钱。
明朝时铅贱铜贵,私铸的钱币,铅铜各半,掷在石头上,声音如同木石,这就是劣币。好的钱币,通常是铜九铅一,掷到地上,有金铁之声。
金背钱,就是明朝最著名的良币,不过它的命运也是最悲惨的,出现几十年后,就被劣币驱逐出了市场,从此沦为奸商谋利的工具,或是收藏家们的压仓货。
提前了十几年出现的金背钱,在王启年的手中闪闪发亮,似乎前途一片光明。
跟金背钱相比,王启年长得就很寒碜了,此人五官平常、身材矮小,偏又生得极其壮硕。朱寿从龙椅上远远望去,倒似一块麻将牌立在宫殿之中。在满朝高富帅的朝堂之上,倒也是一个异类,怪不得四十多岁年纪了,还是一个小小的九品大使。
“为何殴打周任致死?”既然看不懂钱币,朱寿就想了解一下这个长得奇丑无比的小官。
“圣上,请容小臣道来,”王启年磕了个头,诚恐诚惶地回道:“那周任为人跋扈,在户部有花果山猴王之称,动不动就大骂出口,遇到看不顺眼的官员,还喜欢拿根木棍打人,小臣那日与他争辩,被他一棍敲在头上,险些丧命当场,后来奋起反抗,方才逃得性命。”
朱寿沉声问道:“上下有别,依朕看来,你这是不懂尊卑!”
王启年不是笨蛋,眼见皇帝有替自己开脱之意,立即打蛇随棍上,又磕了个头,奏道:“万岁,小臣一时激愤,犯了朝中的规矩,甘愿受罚,不过这正德通宝一事,万万不可交由他人督造。”
朱寿见这麻将牌小官说话时眼睛乱眨、眉毛乱动,也不由得想笑,又顾忌自己的皇帝身份,只好忍住,问道:“何出此言?”
“万岁明鉴,不知小臣所铸之币,可曾入眼?”
“朕心甚慰!”朱寿虽然看不懂好坏,但也知道“装13”这个词。
“万岁可知,弘治通宝,要几钱,才能换一两官银?”
弘治十六年到正德二年,两京和各省钱局开铸弘治通宝,定制每文重一钱二分,版式为小平钱,光背。
朱寿迟疑了一下:“一千?”
他的银钱知识,全部来源于朱厚照的记忆,据浪荡皇帝所知,似乎是一千钱换一两银子。
谁知他话音未落,只听得王启年说道:“非也!”
全场的文官和太监大佬们,都吃了一惊:这个正方形小官是活得不耐烦了?皇帝刚刚才免了他的伤人罪,居然就敢质疑皇帝的决定。
大明帝国之中,皇帝说什么,那就是什么,别说一两银子一千钱,就是朱寿说一两银子一文钱,也没人敢当面说不是。
刘老大扫了满脸阴沉的张提督一眼,心中暗喜:看你推出来的人才,真是提不起来的豆腐,丢人丢大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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