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幽径,偏僻,孤冷的林荫小路上不同于夏日了。
往日。
周边长满了灌木丛,杂乱的花草,甚至于还有一些癞蛤蟆,小虫子悉悉索索,呱呱的乱叫唤。
现在。
寒冷的风吹拂在空气中,吹的肌肤生疼生疼的,那些灌木丛早已枯萎,一些枯枝烂叶堆在那里没人打扫,墙角上,小路上铺着一层积雪,那些积雪冻了化,化了冻变的十分僵硬。
这条路既熟悉又陌生。
曾经,她一次次的踏入这条小路,踏入这个冷宫。
但是现在当她重新来过的时候早已不是当时的景象了。
心中的滋味儿万千复杂。
耳畔刮着的寒风吹的她耳膜生疼,即使带着裘狐大氅的绒毛依旧能感受到冷宫的凄凉。
愣神之际,凤撵的颠簸忽地停下,她一颤悠,小轩子哈着冷气的话传到她的耳畔:“娘娘,只能在这儿下了,凤撵抬不进去了。”
她微微一愣,微眯的凤眸缓缓睁开扫向了眼前,她喃喃自语:“原来都到了。”
小轩子应着:“是,娘娘。”
念清歌将裘狐帽子摘下来,声音淡漠:“那便在这儿停吧,本宫走进去。”
压低了凤撵,念清歌猫着腰下了凤撵,一个小公公含着腰,念清歌的手把着他的后背缓缓朝那条窄窄的小路走去。
“娘娘,奴婢扶您进去。”崔嬷嬷搀着念清歌的小手。
念清歌忽而觉得她的手有些抖,回眸而问:“崔嬷嬷,你的手哆嗦什么?”
崔嬷嬷吞了吞口水,悻悻的环绕着四周:“娘娘,奴婢怎么觉得这冷宫这么恐怖呢?愈往愈这边走愈发觉得阴森森,凉飕飕的。”
“恐怖?”念清歌唇角一勾:“本宫没觉得恐怖,本宫来冷宫已然两次了,按理说是冷宫的常客,再一次来本宫不觉得恐怖反而多了一些怀念呢。”
“娘娘受苦了。”崔嬷嬷听着她的话觉得有些心酸。
“呵......”念清歌失声淡笑:“受苦?本宫不觉得受苦了,有苦才有甜,何来受苦一说呢,若不是当初的受苦,本宫又怎会走到现在。”
虽然她的话说的云淡风轻,一副淡然自若的模样,但是崔嬷嬷依旧能感受到她细微的情绪的波动。
“娘娘,到了,要奴婢去叫门么。”崔嬷嬷颌首而问。
“不必,本宫自己进去。”念清歌将手擎在空中。
破烂的木门摇晃着,门扇压根儿关不严,能感觉到每日的风呼呼的朝里面灌着,那些阁窗的窗纱也是破破烂烂的挂在上面。
昔日如旧。
念清歌垂眸感叹了一声,迈着玉步,‘吱嘎’一声将门推开。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躺在草塌上的水若离惊了一下,她倏然从塌上爬了起来,当她看到门口的念清歌时怔愣了一番,而后情绪忽然激动了起来,指着她:“念清歌,溅.人,你是来看我笑话的是不是。”
水若离的激动情愫让念清歌不怒反笑,拖着长长的裙摆踏过了门口,逆着光望着现在狼狈不堪的水若离。
她的白色长裙早已变成了黑灰色,上面染着泥泞,一圈圈的印刻在上面,发髻乱乱的顶在脑袋上,簪子斜歪的插在上面,那张融化焕发的脸蛋儿也是憔悴不堪,没有一丝丝的血丝,唇瓣儿干裂惨白。
泛旧的檀木桌上摆着一个破碎的茶盏,里面盛着满满的白开水,还有一个干巴巴的窝窝头。
念清歌美眸流转,妖媚的眸子染着流光,她的唇角一勾,妩媚一笑:“水昭仪,你这是何出此言?本宫为何要前来看你笑话呢?本宫是特意来怀旧的。”
“怀旧?”水若离愤恨的瞪着她。
“没错。”念清歌的声音忽而高坑起来,她拖着裙摆行至到破烂的阁窗下,凝着那熟悉的,冰冷的墙壁幽幽地说:“水若离,你是否还记得我第二次入冷宫是谁害的。”
“就算是我又怎样,你活该!”水若离忽而猖狂起来,她站起身来,虚弱的身子摇摇晃晃的:“念清歌,你的命也真是够大的,为何没有死在冷宫里,竟然还跑回宫中和我抢皇上。”
说着,说着,水若离的情绪忽而激动起来,她朝念清歌扑过来,小轩子适时的将她拦在了前面,念清歌反手给她一个响亮的耳光,她愤怒的指着那个墙壁,道:“就是在这个地方,是你害的本宫失去了本宫的孩子!”
“念清歌,这是你罪有应得!”水若离的唇角挂着一丝鲜血,她的头发被打的散乱,她的笑声在寂静的冷宫显得如此骇人:“我就是要让你失去一切,让你知道知道痛苦的滋味儿!”
“你为何这般恨我,你是不是认识我爹爹。”念清歌愈发觉得水若离和念洪武之间有着可疑的关系。
“那你便去问你那个爹吧。”水若离冷哼一声。
念清歌脑海里忽而想到一件事,她将墙壁上堆满尘土的纱幔撩开,幽幽地说:“你可知道,就在这里,烟妃就是被人钉在这里的,水若离,你做的错事太多了,每每深夜在这里睡觉的时候就不怕烟妃的魂魄前来找你么?”
水若离怔愣一下,忽地抬起头:“念清歌,不要把所有的屎盆子都往我的脑袋上扣,你说的什么我一句也听不懂,什么烟妃,烟妃怎样和我有什么关系!”
她的话让念清歌有些惊愕,凝着她的表情然而也没有看出来什么猫腻。
难道,烟妃的死和水若离没有关系?
种种的疑问让念清歌愈发的迷茫和疑惑,但不能让水若离看出点什么,念清歌递给小轩子一个眼色让他放开水若离。
“水昭仪,天寒地冻的本宫看你穿的单薄担心你着凉。”念清歌美目流转幽幽地说:“所以特意带来了些许的银碳让你取暖。”
“我不要你的假好心,虚情假意,啊呸!”水若离朝地上吐口水。
念清歌咯咯一笑:“水昭仪的脾气真大,真不知道以前的知性温柔是如何装出来的。”
说着。
念清歌招呼着小轩子:“小轩子,把银碳拿上来给水昭仪取暖。”
“是。”
小轩子将满满一筐的银碳直接倒在了冷宫的地上,而后将一块儿火石擦除了一些火苗扔在了银碳上。
那些小火苗渐渐的吞噬着银碳,紧接着银碳呼呼的烧了起来,空气中立刻散发着满满的黑烟。
呛的人直咳嗽,水若离的面容被黑烟熏的看不清,只能听到她接连不断的咳嗽声,念清歌用手帕掩着嘴巴,崔嬷嬷扶着她走出了冷宫:“娘娘,我们快出去吧。”
冷宫的阁窗前飘着浓浓的黑烟,念清歌的凤眸眯起,心里暗暗思忖:应该不会死人的吧。
恰时。
念清歌的身后忽而响起了一道熟悉空谷的声音:“你变了。”
循声望去。
离辰逸一袭深紫色的裘狐大氅静静的伫立在她后面。
两两相望,四目相对。
那熟悉的眼底竟然融着陌生的情愫。
他们已然好久不见了。
“离亲王。”念清歌朝他一拂身子,望着漫天的墨黑,稀薄的阳光,她的心也如同堵塞了一般:“离亲王总是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跟在本宫身后么?”
“你变了。”离辰逸淡淡的重复,眼底是如深海的忧伤,他憔悴的愈发明显,面容消瘦了大半,线条分明的容颜让人心疼不已,念清歌不敢直视他的面容,只好故意将视线落在远处。
“离亲王除了这句话还会说别的么?”念清歌淡漠的问。
“念清歌!”离辰逸的声音忽而拔高,声音带着锋利,指着冷宫:“你复仇本王不管你,但,你现在的手段完全是祸害人,羞辱人。”
“那又怎样!”念清歌反驳道,那双娇媚的水眸淬着冷意:“本宫要将所有,所有的一切一点点的讨回来!”
“然后呢?”离辰逸忽而抛出这个问题:“然后你就坐拥后宫跟皇上过着幸福的日子是么?”
“是的!”念清歌应声,声音坚定而冰冷:“是的,是的,是的......”
“你幸福么?你快乐么?”离辰逸步步逼近她。
“自然幸福。”念清歌勾唇一笑,笑的万种风情。
她展开双臂,宽大的嫣红的蝴蝶袖袍挡住了身后的一切:“离亲王难道不觉得我现在生活的很滋润么?”
“希望你到最后还能说出这番话来。”离辰逸的声音忧伤沙哑。
“离亲王放心,本宫到最后也会笑着说出这句话的。”念清歌妖媚一笑,那双勾魂摄魄的水眸让人生生的挪不开眼。
“你最终想要的巅峰是什么?贵妃?还是皇后,还是皇太后?”离辰逸直视着她的眸子,双手捏住她的肩膀,字字珠玑。
她毫不留情的甩开离辰逸:“这些......跟离亲王没有一丝丝的关系。”
“要不要本王帮助你?要不要?要不要?”离辰逸句句逼问,深潭的眸子染着风霜:“若是本王帮了你,你是不是就能回到本王身边呢,是不是?回答本王,你说,你说啊!”
“你疯了。”念清歌被他摇晃的有些头晕,她朝后退了几步,踉跄的站不稳,拢了拢身上的大氅,淡淡道:“离亲王请自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