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宇看了看矮个子青年,心想这看来就是刘建荣和周婉茹的宝贝儿子,只是不知道放着好好的少爷不当,非跑到天津来炒期货,是什么道理?不过听这小子说了这一番话,倒是颇有几分门道,想必也是家学渊源。
他看着这个和自己一样裹着围巾的矮个子青年,不知为什么就多了几分亲近之意。
“在下陈良,不知这位小兄弟如何称呼?”郑宇沉着嗓子,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越发深沉厚重…“在下于商贸之事颇有些兴趣,方才听闻小兄弟的一番话倒是有些感触,还要请教。”
矮个子青年拱了拱手:“小弟刘宣业,方才所言怕是遗笑方家了……”
“徐兄弟过谦了………………方才兄弟所言很有道理,我倒也很看好钢材价格。”郑宇瓮声瓮气地说道,“徐兄弟能从供需…尤其是国内外的供需层面分析期货价格走势,实在是令我大开眼界………………恐怕就是玩惯了期货的专业经纪,也未必如兄弟一般看得透彻。”
矮率子青年身子微微一震,看着这个半边脸被围巾遮住的男子,眼中隐隐透出某些莫名的光彩。
“不知兄弟对棉花怎么看?”郑宇说道,“我有些朋友是做这一行的,他们觉得棉花会有一轮多头行情,而且持续的时间会很长…………兄弟可有高见?”
矮个子青年看了看身边的中年男子,踌躇片刻,终于开口说道:“棉花,我也是很看好的……………甚至从长期来看,我比钢铁更看好棉花。不过短期来看,我觉得还要等待。”
郑宇微微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我家里………………棉花这一行,我有些切身认识。”刘宣业说道,“棉花主要供给棉纺业。早先棉纺业最大的障碍主要是产能。现在国家机床业发达,新式纺纱机层出不穷,各家工厂纷纷采取新织机…改进工艺,提升效率,而下游的需求是近乎无限的,几亿人的穿着……………可想而知,未来对棉花的需求有多大。而棉花的供给,坦率地说,并不是说提高就可以马上提上去的。棉花种植上头,有地域要求,还有专业限制,虫害等风险更是直接。”
“不过,现在却不是投资棉花的好时机。”刘宣业有些骄傲地扬起脸,看着半边脸被围巾包裹起来的郑宇,“一方面,这两年为了供应军需被服,国内纺织产能上得太快,战后转产民用,市场还需要消化;另一方面,美国西部一直是全世界最高等级的棉花产地,这一季风调雨顺,已经是大丰收,是定然要向帝国大举销售的。赶在这个当口,做多棉花可要谨慎一些为好。”
郑宇惊异地看着这个矮个子青年,这才意识到,尽管自己已经给与了充分重视,却依然还是小看了这个和自己一样“低调”的年轻人。
周维元虽然见多识广,也惯于察言观色,无奈这位“陈主任”半边脸围在围巾里,实在看不出喜怒。他固然有些自豪于自己晚辈的见识,却也不得不考虑一旦触怒这位来头不小的皇室亲信可能带来的麻烦,当下半是作态半是认真地皱了皱眉:“小夜…你那点见识还在先生面前卖弄……”
“不然不然。”郑宇摆了摆手,“刘兄弟这番话很有道理,我是佩服的。”
刘宣业显然也颇为自豪,略有挑衅地看了看自己的舅舅。周维元看着这位“陈主任”…又看了看自己这个从小就有些与众不同的外甥,心里七上八下,有些迷茫。
一番交谈下来,这个似乎年纪不大的刘宣业对商贸和投资方面居然是如数家珍。虽然和郑宇这个怪物相比,甚至就是和他身边的一些老江湖比起来难免有些稚嫩,但也的确称得上出类拔萃了。
郑宇看着这个比自己矮了半头,身材也有些瘦弱的年轻人…越看越是喜欢。他忍不住想着,这么个宝贝要是再锤炼几年,岂不是当代的索罗斯一流?到时候在自己的支持下纵横欧美,金融战线上何愁不胜?
只可惜自己那几个妹妹都已经名花有主,要不然………………不知怎么,他的眼前又掠过了那一夜的小猪面具和蓝色长裙,心中不由得一动。
“刘兄弟既然于此道有如许见识,不知可曾打算从业于此道?”郑宇看着这个围着围巾…戴着一顶棉帽子的年轻人,“我们这边几家期货公司正是求贤若渴,若是兄弟有意……哦…差点忘了。”
他看了看周维元:“差点忘了,刘兄弟应该是佳美纺织的少东,自然不会把这些看在眼里,倒是我孟浪了………………”
矮个子微微低下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务正业,不务正业啊。”周维元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外甥,对着郑宇苦笑了一声,“这孩子在经商上头似乎有些想法,不过他这个年纪,参与这些下边每根的东西终归不是正路。难怪他爹老担心这孩子早晚败家……”
“我才不会败家呢。”矮个子忍不住嘟囔了一句…抬起头看着周维元,“舅,你们都觉得期货不是正途,我倒是要问问你们,如果摸不准期货价格变化的规律,不能善用期货工具…像佳美这样的大企业会损失多少?”
“我举个例子来说,现在棉花价格如此,佳美是囤货还是随行就市?如果我们预期到未来棉花价格要上升,我们固然有些合作的棉商可以供货,但量上能保证吗?一家一家谈,像我们这么大的需求量,要消耗多少人力物力?”矮个子说道,“万一到时候棉价飞涨,原来定下来的供货单子难以满足棉花需求,佳美这么大的量靠市场解决,棉价会被炒到什么位置?”
周维元目瞪口呆地看着外甥。
“商品交易所,为我们判断未来棉价行情提供了一个最好的窗口。”矮个子指了指对面的黑板,神色凝重,“更重要的是,它提供了一个锁定价格的工具。像佳美这样需求量巨大的企业,一定要利用商品交易所的期货合约锁定一部分未来的原料需求,以规避原材料价格剧烈波动带来的风险。”
“我其实很佩服政府诸君。”矮个子轻叹一声,“父亲曾经说过,对佳美来说,最大的威胁其实是美国人操纵棉花价格。好在这些年虽然有几次风波,最后总算都是有惊无险。
现在日俄垮台,中美隐隐也是隔空对峙的局面。看美国朝野现在的动态,至少共和党已经对帝国提高了戒备,未来美国一旦利用这些手段遏制帝国产业发展……”
郑宇越听越惊讶,看着这个矮个子的眼神也愈加凝重起来。
早在郑鹰时代,那位雄才大略的穿越者就已经未雨绸缪,在美国的金融业务中已经包含了对美国各主要商品交易所期货交易的渗透。近年来,随着中国对美贸易工业品出口的激增,以及对美国农产品,原材料和初等产品进口的大幅度增加,美国方面已经有多股资金试图利用商品期货从中国身上榨取好处。
中国皇室产业方面在美国的金融投资部门,在期货市场上扎扎实实地和美国人碰了几仗。为了应对美国人惯用的逼仓伎俩,华人财团甚至动用了大批的商船队从亚洲和南美输入大宗商品完成交割,把美国方面不少呼风唤雨的期货大佬打到一败涂地,甚至一贯以凶悍的逼仓扬名美国期货界的“老哈钦”—本杰明=哈钦森,也在小麦逼仓之战中惨遭屠戮,破产自尽。一场场血的教训,终于奠定了华资在美国期货市场上的江湖地位,也稳固了美国大宗商品的价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