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中华煌煌五千年,物华天宝,人杰地灵,乃世界文明之顶峰。奈何李闯此等逆贼煽动民意谋反作乱,满清蛮夷狼子野心,吴三桂等汉奸为虎作伥,遂有率兽食人,神州陆沉,谓之亡天下……………我中华之衰败,实乃满清蛮夷禽兽之逆举所致,故使我天朝蒙尘两百载,圣学不传,夷夏不分,遂有道统断绝,衣冠尽废………………”
“我天朝今日之盛,实乃我华夏文明百倍于西夷之明证。
我天朝自古以来,衣冠礼乐,文字诗书,〖道〗德文章,无不百倍于蛮夷。何谓中华?天地之央谓之中,文化鼎盛谓之华,我中华今日复兴,实乃祖宗神灵嘉本朝复兴神州心意之诚,在天之灵百般庇佑,而我华夏士庶秉圣学正道,怀天地浩然之气,自然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为今之世,黄口竖子诗书不传,张口即西夷禽兽之语…闭口则人权〖自〗由,女权平等,〖民〗主科学,皆蛮夷崩坏朽烂之糟粕,而我今世之后辈视之为圭臬………………更有崇洋媚外包藏祸心之人为止鼓吹,欲以夷变夏,尽言西学之妙,而以毁弃我华夏圣学为己任,此等小人,华夏之民当口诛之,笔伐之,力教之……………”
“今世之人心崩坏,礼教不存,世风日下…乃令人观之痛心。我华夏自古以来有三纲五常,君臣父子以定名位,华夷之辩以定中外,夫妇纲常以定伦理,奈何今日之华夏纲常无存,乡野之民动辄以民告官,毁弃纲常;甚或有禽兽之人效法西夷,动辄以恶言相加于圣人,以非古非圣为乐事,致愚民愚妇狂欢叫好,我圣学毁弃………………赤发碧瞳之蛮夷动辄出入朝堂,洋洋然有意气于天朝无丝毫战战兢兢奉公之态,开口闭口皆称大国,而无视我天朝君临万邦之实………………”“更有一等奸商,以其奸邪鄙陋之贱业为荣,所到之处农桑败坏,女织废弃农人多有弃土外流,名为择业,实乃败坏纲常。我华夏之家庭,自古以四世同堂,五世同堂为荣,今后辈多从所谓新学,动辄离乡就业,各组家庭,导致各家人丁寥落亲情淡漠,往年五世同堂之其乐融融不存,惟有老者倚门相对而泣……………”
“父母之言,媒妁之语,夫妻天地伦常乃人间孝悌之表率。今之所谓〖自〗由恋爱,背弃孝道,违逆父母,放纵子孙自私自利,以其个人之观念而离弃家人,实乃祜恶不逡………………长此以往,父子反目,母子不相见家庭崩坏而圣人修身齐家之法不存,何谈治国平天下之大道………………”
“今时之要务莫过于拨乱反正,复我圣万世绝学,开我华夏千载太平。何也?中学者,天地正气也;西学者,小道末学也。是故中学之为体,西学之为雕虫之小末,上应天理,下顺人心。”
“………………今日之华夏,圣天子当国,众正盈朝,西夷气运已衰,天道轮转又旺我赤县神州。执政之要旨,莫过于效法我皇明正道,以孝悌治天下,复三纲五常,大兴名教。以此天理人心之顺逆,我华夏复三代之治,奠五千载盛世之根基可期……………”
中华宫。
郑宇却只是静静地喝着茶,一直到宋教仁念完,才对着一旁沙发上的梁启超笑了笑;“卓如,此大作可入兄之法眼?”
梁启超有些不屑地笑了笑;“此等衣冠老朽妄言文化,活似死人诈尸,不过是痴人呓语罢了,又何必当真?于我而言,此类〖言〗论尽是胡言乱语,根本不值一驳。”
郑宇点了点头,又转向刘子文身边的陈庆同;“仲甫兄可有教我?”
“言辞荒谬至极。然此刻民气正旺,于西洋之人也有所鄙薄,若此等谬论甚嚣尘上,难免有些遗老遗少借此做耗。”“独秀”陈庆同却是表情严肃“为防微杜渐计,不可不予以严词驳斥,以免混乱我国民之思想,动摇我帝国文宣教化之大局。”
郑宇又转向了“北竹”刘子文,见此人凝眉沉思,轻声问道;“大兄可有所得?”
刘子文微微一欠身;“不敢当……………在下只是奇怪,这曾廉固然是守旧之卫道士,不过怎么敢公然发表此等文章?这可不是简单的是古非今,而是直接把矛头指向我帝国的整个体制了……………”
“他是打着拥护皇统的旗号,想要迎合我专权统治之心。”郑宇淡淡地说道“看来有些人是想试探一下我的心思了……………他们这等旧礼教出身的遗老遗少,在新朝无幸进之路…想必心存怨愤已久。旧时科举取士,学而优则仕,这等人早把读书做官看作世间唯一的正途。有功名在身则于乡里为人上之人,于族谱则大书特书,于自己则富贵可期妻妾成群。现在前途尽毁,也难怪对新学恨之入骨。”
“在他们看来,朕是应该借此大胜,恢复专制皇统。”郑宇冷笑一声“怎奈朕重开国会,维护宪法,兴新式教育,广开民智有些人失了算,想必也乱了方寸,不得不投机一把看看我是不是不得已而蛰伏。如果我嗜好专权,想要再行家天下…说不得他们这番〖言〗论就成了投名之状。只要我稍加放纵,一群遗老遗少就会打着往圣绝学,光大华夏的幌子鼓动风潮…以求全面保守复古。”
“陛下,就算我们不予严词驳斥,避等荒谬之言就能掀起风浪?”宋教仁忍不住问道“当今文明昌盛,新式教育已大为推广,民智已开,又怎么可能轻易被迷惑?”
“钝初,你还是不了解我们这些国人。”郑宇摇了摇头“几千年累积下来的文化沉渣,早已是深入骨髓无处不在,又怎么是区区几十年的改良教育就可以清除干净的。这些人要发动一次文化之战,可不会仅仅是这样大而泛之的〖言〗论,而是会把一切传统保守的力量都煽动起来,从各个角度,打着民族大义的旗号猛烈攻击新学,稍微应对不当,恐怕就是尾大不掉。”
郑宇看几个人还有些不信,转向宋子文说道;“大兄要是你想要掀动此风潮,当从哪些问题着手?”
刘子文凝神静思,片刻后开口说道;“自然是打着民族,祖宗的旗号,编篡历史,美化古代尤其是‘驱除鞑虏,的前明,并以‘修正满清篡改之历史,的名义,写些满人入关屠杀汉民,愚昧民众的故事。一方面是美化明朝,一方面是抹黑满清,激起民众对满人的仇恨,进而就把自己主张复旧学礼擞的主张同民族大义挂了钩,谁反对这边,谁就是满清余孽汉奸走狗。以帝国目前之民气,一旦被贴了这个标签自然就是百口难辩万劫不复。”
“只要帝国上层稍加放纵,此等力量纠合起来便掌握了舆论霸权,久而久之就没有人敢于反对,旧学礼教潜移默化逐渐也就成了主流。”刘子文说道“陛下所言之国人传统,这也是无可奈何。几千年以来,我华夏一直是以〖道〗德伦理治国,把〖道〗德伦理置于一切之中心,故而也就没有从实际出发的精神,事事都喜欢用〖道〗德伦理来做准绳,只要不符合所谓圣人的那一套玩意统统就都是错的坏的。只要合乎这一套玩意的,不论有用没用真话假话,事实如何,就都是对的,好的。”
“历朝历代专制之君,为了自己的统治,也都刻意煽动或放纵这种文化导向。”刘子文说道“这样一来,知识分子就喜欢迎合风潮,投机权力,习惯于用立场说话而不喜欢用脑子思考,也就成了圣人之言的奴隶,自然就被君主或已死的君主们玩弄在股掌之中。在这个文化模式里,判断问题不需要综合考虑,只需要一个标准;是否符合圣人之言。不符合就是〖道〗德败坏,其他都不需要再考虑了,直接否定。只要符合,那也不需要再考虑其他,照做就好,因为圣人是不会错的。”
“在这样一个传统之下,只要这些〖言〗论占了舆论主流,新学很可能就会被民族大义,〖道〗德伦理,祖宗传统这些看似凛然不可侵犯的天经地义所压倒,毫无抵抗之力。尤其是把民众的仇恨煽动起来,就可以很成功地把反对者置于民众的对立面…也就是用多数的‘咱们,彻底压倒少数的‘他们,…这样一来,胜负自然就分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