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点。西山大本营战争指挥中心。
郑宇看着台上的陈宦,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考虑到俄军战力低于预期,陆军方面认为,可以适当考虑对原定之作战方案进行修正。”陈宦的白手套中提着一根教鞭,潇洒地在地图上划了一下,“我原定之方案,撤退幅度过深,而俄军经我国防军之打击,已为惊弓之鸟。如依照既定方案,恐怕俄军畏战,不敢贸然深入,则一切之计划皆成画饼。故而陆军提请大本营,将既定之最后防御线提前,于达尔汗一线聚歼俄军后贝加尔方面军主力。”
“东北战区,日第二舰队覆灭,俄第三舰队和日第三舰队重创,敌军已丧失黄海之海权。”陈宦的教鞭在地图东侧一指,“目前,日俄联合舰队主力被我机动舰队本队牵制在琉球一线,我海军快速编队已掌握黄海之制海权。若海军可以确保黄海长期之制海权,陆军提请大本营,由海军陆战队一部,与陆军协力,于釜山或仁川登陆,夹击在朝之日军主战兵团,首先光复朝鲜,以振奋国内之民心士气,并进一步动摇日本之作战决心。”
“只要在朝日军被歼,则日本之作战意志势必丧失殆尽。”陈宦朗声说道,“一旦日本率先退出 战争,俄国就是孤掌难鸣不足虑也。”
郑宇看着这位侃侃而谈的海归儒将,太阳穴一阵一阵地发胀。
他这些人为提出这样一个提案。
国防军在兵变中成了叛军,丢了脸,受了整肃,上上下下都憋了一股气,想要在国战里边把失去的面子捞。尤其是对平叛中站在皇室一边,出尽了风头的海军,国防军上下原本就很深的怨念更加的刻骨铭心,事事不忘抢一抢海军的风头。
这一次海军连续取得海战大捷,最坐不住的,反倒是相形见绌的陆军,尤其是国防军系统。按照计划,下一阶段陆军是要在一些战区做大踏步的后撤诱敌深入的,可这样一来,原本已经灰头土脸的国防军势必要承受国内更大的压力,也不得不面对内部中下层官兵的巨大反对声浪,承受最大压力的,无疑就是总参这些制定作战计划的高级军官。
可郑宇,这一切都是为了最后的胜利,也是陆军必须付出的牺牲。
但陆军终究有的立场和的思想。在这一刻,陈宦,终于代表陆军提出了的作战方针。而在郑宇看来,这是绝对不可能被接受的。
郑宇的目光,转向了那位老将,只见江胜依然是一身无可挑剔的完美军容,面色如铁,只是沉默地目视前方,似乎并没有注意到郑宇在打量。
郑宇看了一会,又把目光转向了许凡,只见这位海军元帅,双目微闭,如同老僧入定,表情平静,浑似事不关己。
郑宇心中一股无名之火顿时窜了上来。不过他也,这事情海军总不好主动跳出来反对,说起来,这时候能按住局面的,也当然只有他这个帝国皇帝了。
“简单地来说,陆军认为,开战一周之后,就需要对原定方案进行修订,理由的原定方案太保守。”郑宇的语气平静,听不出有情绪,可陈宦不为就感到些许不安,忍不住瞥了一眼江胜,“我理解的有吗不跳字。
“陛下圣明。”陈宦微微一欠身,“陆军同仁感念圣恩,无不奋发踊跃思雪国耻。此外,诸位同仁深知国用匮乏,此战当速战速决,久拖无益,既然俄军孱弱,日人海权渐失,不若趁势风卷残云,一扫妖氛,我帝国百万钢铁雄师,踏平远东,饮马北海指日可待……”
郑宇点了点头好了,陆军之忠勇,朕是深知的。朕感念你等出于一片挚诚,你先落座吧。”
陈宦恭敬地敬了个军礼,回到了的座位上。
郑宇环视众人,目光落在江胜身上江总长,敢问这是陆总作战厅的意见,还是贵官的意见?抑或是国防军的意见?是否获得了前线各方面军的支持?刚刚开战一周就要调整作战计划,您总要给一个交代。”
说到最后,郑宇隐隐有些声色俱厉。
江胜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他默默地看着这位青年皇帝,似乎在思考着,片刻之后平静地说道陛下,这的确是陆总讨论后制定的一个方案,不过目的只是供大本营参考。陆总方面也考虑到国家目前有些不靖,一旦俄军深入国境,恐怕会有些不好把握的事情发生。这一仗,只要咱们确立了优势,再把日本逼得议和,就可以达到目的,届时好好整肃内部,等咱们国家内部稳固下来,再和俄国人算总账也不迟……”
陈宦一惊。其实他和其他国防军同仁想的都很简单,那就是绝不能让海军把陆军的风头盖,更不能让陆军蒙受丧师失地的骂名。他陈宦以后要在国内立足,要在国防军的系统里走下去,就不可以背着一个怯战卖国的名头。而在他看来,这个年轻的皇帝,新官上任,恐怕满脑子想的都是立威,是用赫赫武功镇压住国内涌动的暗流,尽快摆脱那个过于光彩夺目的先皇帝投下的阴影,打出的名号来。
在他看来,总长既然对的方案表达了支持,应该就是和这些人有着同样的考虑。可他没想到,这位老将居然存着趁机早早确定胜势,然后谈和收兵的打算
他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看着这位一直被穆铁死死压住,好容易爬上位的老将,完全搞不懂这位早该人老成了精的陆军大佬会作出如此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这一席话要是传出去,他江胜在国防军中下层内部的口碑恐怕就要下个台阶
那位皇帝呢?会看这位老将?
郑宇在这一刻,终于确定,对江胜的看法没有。
他江胜这一番话说出口,在中下层那些立功心切的少壮军官们心中,恐怕形象立刻就会黯淡不少。甚至在高级军官内部,他这个总长的威望,恐怕都要受到不小的伤害。
这是一个有大局观的军人,却也是一个不干政的军人。这个人有着这个时代的军人,尤其是上层军人,最为需要,却也最难拥有的一种品质:国事为重,大公无私。
郑宇对着江胜点了点头,面露赞赏江总长果然是老诚谋国,看来陆总的这个提案,也是考虑了国家形势的,这样很好……”
郑宇的目光在陈宦的脸上扫过,陈宦感觉到隐隐的有些难受,心中顿时有些忐忑。
“陈二庵的这个计划,朕看来倒也不无可取。”郑宇缓缓说道,“可要大战已开,要临时更改整个战争计划,那除非是情况已经完全不同,原定计划没有执行的必要和可能,或者是新计划彻底压倒老的作战方案。”
“在朕看来,目前的情况,尚没有脱离原判,帝国原定之南斗七号作战计划,依然是最适合目下之情势。”郑宇的话,让陈宦的心顿时沉了下去,“朕你们担心,无非是国家内部有些不宁,一旦前线不顺,会不会有逆党趁机谋乱;无非是国防军之前遭了些非议,再有丧师失土,只怕舆论和内部压力比较大,你们不想担这个名,也怕军事上受了损;无非是你们觉得我这个年轻人沉不住气,到时候手忙脚乱坏了事。”
郑宇这一番话,虽然已经给这些人留了面子,但依然令很多陆军高官如坐针毡,陈宦更是脸色发白,额头上见了汗。
“可朕要告诉你们,军事上的事情,不是儿戏朕虽然不是沙场宿将,可也战争乃生死之事,未可轻”郑宇缓缓起身,目光凛然,斩钉截铁地说道,“稳定国家,是朕的事情;稳定军队,是你们这些军官的事情你们如果对这支军队有信心,那就不必考虑太多”
“南斗七号计划各项细节已经经过反复推敲,整个北方都为这个计划做了那么多的准备部队编制,部署态势,兵站和道路的修建,人员安排,火车车皮的准备,一切都已经就绪,这个时候做这么大的调整,尤其是把部队从纵深防御改为前出攻击,这是彻底的冒险,是最大的浪费”郑宇的声音高亢了起来,“只是一场前哨战的胜利,有心算无心,小小占了些许上风,有些人就又开始习惯性地高估,低估敌人俄军是部队?俄国是样的国家拿破仑都在俄国面前碰的头破血流,整个欧洲都在俄国面前惨败对这样一个敌人,你们居然敢轻敌?”
“是,俄军有很多问题。朕……都是的”郑宇的声音拔高了几度,“可我们有资格自傲?我们这个国家肇建,面对着俄国和日本的联军,还有那么多老牌列强虎视眈眈,没有太多的机会去犯我们没有资格去沾沾自喜,躺在天朝上国的迷梦上做着万国来朝的春秋大梦”
这一刻,之前在庆功宴上还夸夸其谈,满是豪情壮志的陆军军官们,甚至不少最近有些得意洋洋的海军军人,都不由得微微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