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这个民族,看似在不同的极端中来回往复,但最根本的,还是缺乏真正的自尊独立。他们被几百年的愚民统治阉割掉了阳刚勇武和独立自尊的品格,他们在体制和伟大统治者的面前显得无比渺小而微不足道。他们大部分生活困苦,因温饱而忙碌和忧愁,他们没有权利发出的声音,只能默默地承受压榨,期待出现一个温和些的皇帝缓解他们的苦难。他们由于没有自尊,所以滥觞着极端利己主义的情绪,并不真的认为对国家,对社会,对他人承担着某种责任。”
“实现民主,从来都不是依靠统治集团的恩赐,而是靠着各阶层人群的不懈斗争,这种斗争,在比较宽容的体制内一般会导致改良的出现,而在比较僵化的体制中往往演变为**或内战。”郑宇缓缓说道,“在我们这个国家,由于几千年人吃人的历史,思想的阉割,极端利己主义的侵蚀,愚民政治的毒害,人民变得容易偏激,更乐于把对手彻底压倒消灭,而不是以妥协达到更优的平衡。在这样一个国家里,一旦没有了公认的权威,争论很可能变成争斗,最终变成无原则的倾轧,迫害乃至内战。”
“几千年文明沉淀下来的劣根,我没有信心在区区几十年内清理掉。把一个建立在妥协,自由和民权基础上的体制强加给这个民族,带来的后果很可能是我,是这个国家无法承受的。一旦秩序崩溃,这个国家就一定会重蹈覆辙,走上治乱循环的老路。”郑宇轻叹一声,“但我不能把问题都留到我之后。在我的有生之年,我要把这个秩序建立起来,稳固下来,让这个秩序在我死之后依然可以传承下去,凝聚住这个民族,这个国家。所以,在我的有生之年并不打算真的实现许帅的理想。”
穆铁沉沉地叹了口气你说的对,孩子。我们这个民族,背负的太沉重了……其实,小凡此前和我说过,他也有类似的看法。”
郑宇苦笑一声看来我和凡叔也是所见略同。不过,不仅仅是这个问题。在我看来,恐怕他的理想在几百年内都未必是这个民族最好的选择。因为即使是西方那些实现民主的国家,在我看来,也必将走上一条悲剧的不归之路。”
这一下,穆铁终于被惊呆了。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郑宇,仿佛在看着一个全然陌生的人。
“七十多年前,英国经济学家威廉?劳埃德讲过一个故事,”郑宇说道,“在中世纪的欧洲某地,有一个大家都能使用的开放牧场,临近的每个牧羊人,可以随便增加进入牧场的羊群;每增加一头羊,正面的影响是牧羊人得到好处,负面的影响是增加了牧场的耗损。但是,增加牧羊的好处是每个牧羊人的,增加后牧场耗损的坏处却是大家分担的,于是每个人对短期直接好处的考虑,超过了对长期间接坏处的考虑。结果,所有牧羊人都只顾眼前利益,增加放养而不考虑控制牧场的使用。过度放养很快使牧场超过其承载能力,最后因拥挤、饱和、退化而无法再用。”
“西方的民主国家,正在走向这样的一条道路。”郑宇缓缓说道,“由于国家越来越趋向所谓‘全民公有’,政府手里掌握的对公共资源的处理权就是一块公共的牧场。这块牧场看起来人人有份,可实际上大家都没法直接去处置属于的一份。最终的结果,就是普通大众由于难以摆脱的短视,把最附和群众,最蛊惑短期利益,强调减税和高福利的政客选上台,持续损害本国国民真正的长远利益,国家最终走向堕落腐化。”
“这样的体制内,以保护自由和民权为由,财阀势力将越来越具备绝对优势。他们掌控经济,舆论,政治,他们的力量集中,而普罗大众只是一盘散沙。最终经济根基被挖空,国家政权沦落为财阀利用的遮羞布,不断用小恩小惠来收买民众的选票,而实际上把公民变成了财阀圈养的投票机器,最终尝到苦头的一定是人民。”
“这一切,都已经被古希腊城邦民主和古罗马共和国的兴衰所记述。”郑宇缓缓说道,“古希腊城邦民主,由自由平等的有产者而起,崩溃于市场竞争之下大业者的崛起和小业者的破产,最终沦落为依靠榨取奴隶劳动的剩余来豢养平民的工具,用形式上的民主掩盖寡头政治的本质。沦落为依靠公民的身份而获取特权和生活用品的公民,也自然失去了战斗力,公民军队被雇佣军取代,整个国家也就一步步走向腐化堕落。”
“在古罗马共和国,对殖民地的征服导致了商品经济的大冲击。本土的小业者大批破产,利用战俘等劳动力资源进行劳动的将领,官僚和彼此勾结的权贵门阀掌握了政治经济大权,用社会福利豢养和笼络公民,腐化他们,把他们变成思想简单的投票机器,整个国家也就不可遏止地腐化下去。”郑宇继续说道,“最终的共和体制,随着军阀的崛起实质上走向了衰亡。最后一个共和主义的权力者苏拉虽然主动放弃了**权力,在他死后却无法制止新生的**者。凯撒打倒其他竞争的军阀,由他的继承人屋大维建立了帝制,民主的最后一点遮羞布被撕掉,罗马反而因为这种新形式的**而获得了新生,走出了危机四伏的状态。”
“这一切的问题,并不能归因于**者个人的野心。”郑宇说道,“事实上,正是这些所谓民主公民造就了这种腐化堕落,造成了共和国的瓦解,也造就了寡头政治和**政治。这些都扎根于人性,也于物竞天择的自然规律。”
“市场力量,就是自然界物竞天择的规律在经济领域的自然投影。”郑宇继续说道,“市场本身是无所谓道德的,只是依据本能而行事。英美这种所谓的民主政体之下,人人在民权和自由的旗号下放纵市场力量,进行物竞天择,最终的结果就是回归到自然界的常规稳态:食物链,也就是少数食肉动物位于上端,多数食草动物位于下端。”
“更可怕的是,通过市场竞争取得了优势地位的人和团体,他们会利用各种非市场和违反公平的手段来遏制竞争,维持的优势地位。”郑宇说道,“这就导致了一种比自然界的食物链更差的情况,那就是同一族群内部出现固化的统治集团,用尽一切手段扼杀其他个体和团体的进步,并通过对公权力的操纵对其他个人和团体进行有组织的愚民和思想控制。市场竞争产生的胜利者反过头去逐步扼杀市场竞争,最后走向资本为纽带的权贵门阀体制,出现整个社会从上到下的全面腐败退化。最后不是被内部的**浪潮推翻,就是被外部新崛起的民族打倒或征服。”
“美国正在出现这种情况。”郑宇说道,“洛克菲勒,卡内基,杜邦等财阀,正在通过各种市场和非市场的竞争达成的垄断地位。西奥多?罗斯福已经开始与财阀们斗争,但美国的体制,却必然导致最终结果走向反民主的一面。”
“以保护民权和自由的旗号,这些力量只会被暂时遏制,却不会被根本解决。他们会开转换方式,那就是把身躯隐藏在市场表层下面更深的地方。”郑宇说道,“他们会开始用更加隐秘和有力的手段来贿赂政界,并逐步操控舆论界和思想界,一步步按照他们的最优模式改造这个国家。他们以资本为纽带的触手会越来越强悍,越来越像一头巨大的章鱼把这个国家牢牢吸附和掌控住,最后让这个国家屈服于资本这头怪兽之下,并成为财阀阶层的战利品。”
“这种财阀垄断资本将具有天然的扩张性。他们需要资源,需要市场,而且他们需要掌控更广阔范围内的经济体,以从国际层面上进一步扼杀后起竞争,攫取利润。他们最终的发展方向,也将是跨国财阀。这种力量终将彻底压倒民族国家的政府机构。”郑宇的话让对面的穆铁也不禁毛骨悚然,眼中却开始放出光来,“到了那个时候,古希腊和古罗马建立在相对公平的市场地位之上的业者民主让位于大业者主导,小业者破产并寄生化的门阀寡头共和制,最终导致整个社会的全面腐败退化。”
“这就是民主体制的宿命。历史如此,现在如此,未来也如此。”郑宇摇了摇头,“这也是迄今为止人类社会所有出现过的体制的共同宿命。人类社会脱胎于自然界的物竞天择,他也不可能完全摆脱自然界的规律。在不同种群构成的体系中,少数个体的种群处于食物链条的上端;在同一种群内部,少数个体统治多数个体。这本来就是自然界生物链体系的规律。一切试图倒转,想要维持多数人为统治者,少数人为被统治者的努力,最终收获的一定是变相的少数人统治多数人,所谓多数人的统治也注定只是幻象。这是自然规律,也是人性。”
穆铁的瞳孔收缩,表情越发复杂如果这样说,那你和我的看法又有不同呢?少数人做食肉动物,多数人做食草动物,食草动物负责生产,食肉动物维持秩序。在世界范围内,皇汉民族是食肉动物,其他民族是食草动物;在皇汉民族内部,最纯洁,正直,勇敢,智慧而有道德的军人是食肉动物,其他人是食草动物。这样一个秩序,最适合地球这个食物链,可以千秋万代流传下去。”
“铁叔,你要明白,人,并不是单纯等同于动物;人类社会,也并非单纯的自然界投影。人之所以成为人,是因为他们有智慧,有道德。他们是理性动物,也是感性动物,他们不会仅仅屈从于本能。他们有物质需求,也有精神需求,他们有的喜怒哀乐。”郑宇摇了摇头,“一个社会,不能仅仅简单地复制自然界等级分明冷酷无情的食物链规则,也不能虚幻出一个违背自然规律的空想体系。您所谓稳态的食物链,把一个军人阶层置于顶端,并且握有一切权力,这就导致了一个固化的统治团体同时掌握了军政财文的一切权力,而且用军事化的简单粗暴的方式管理社会,扼杀社会上的一切不同思想。”
“最终的结果,不但下层会在思想钳制下失去创造力和动力,也必然导致上层食肉动物在缺乏对手和制约的背景下腐化堕落。他们这个阶层会越来越贪婪,越来越庞大,也越来越堕落和软弱,最后也一定会被历史淘汰,成为新一轮治乱循环的牺牲品。”
穆铁脱口而出那你想走的到底是一条样的道路?”
“人类社会是至为复杂的事物,不可以用简单粗暴的方法去解决。一切制度的改良和革新来源于实践的积累,因此具体的细节,还要一步步尝试和摸索。不过,基本方向我已经有考虑了,这是一条和已经出现过的所有的道路都截然不同的道路。”郑宇坦然说道,“这条道路,将立足于自然规律和中国的文化传统,符合人类的特性,把效率与公平,长期利益与短期利益,理性力量与道德力量结合起来,互相制约,维持一种有弹性的平衡。”
“我,这才是最适合这个国家,这个民族的一条道路。”郑宇微微一笑,“我称他为,有华夏特色的帝国主义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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