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只是沉默,郑宇看着他花白的头发,咬了咬牙,一股脑地说了下去:“以儿子所见,目前禁卫军倒还守些军人本分,国防军那边已经开始公然提出了对外政策,这恐怕不是个好兆头……这种激进的提法,是很能获得民众的支持和仰慕的,说到底,谁不希望打得大鼻子望风而逃,占更多的地盘,抢更多的东西,出去被奉为天朝上国?没尝到战争的可怕滋味,群众是很容易就把希望寄托在对外扩张上。”
“以儿子看,这些问题里,虽然眼前是新派和老派的斗争更紧迫,更激烈也更棘手。但从中长期来看,真正可能动摇国本,危害到帝国的,恐怕还是军人干政。”郑宇沉声说道,“虽然儿子也算军人,却绝不希望看到军队的力量来主导国家政治。这些人信仰暴力,习惯用简单粗暴的手段来解决问题,是天生藐视法治,鄙视制衡,迷信肉体消灭的暴力集团。如果他们尝到了权力的滋味,就会食髓知味,国家政治权力的正常传承就会让位于频繁的军事政变乃至内战,到那个时候,就真是国无宁日了。”
郑宇说着,手中却是一刻不停。皇帝只是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感受着头部穴位上人手的温度,默默无语。
郑宇有些忐忑,但心里却并没有什么悔意。这番话,确实是出于肺腑,也是一腔公心,没有半分见不得人的。
“那以你之见,应该如何解决军人干政的问题?”皇帝缓缓问道。
郑宇一怔。他不是没想过这件事情,但这个题目实在太大。说句实在话,即使在二十一世纪,很多国家还在动不动地闹着军事政变。而记忆中的中国,从辛亥**开始,掌握实权的政治力量,几乎就全部是以军事力量起家,导致的结果,就是整个二十世纪上半夜的战乱频繁,国家在贫穷,分裂和动荡的深渊中越陷越深。
怎么解决军人干政?
郑宇思前想后,也没个头绪。
军队国家化,加强教育,这些早就在做了。军政军令分开,虽然因为两个特殊人物的存在而有些不近不实,但现在也没什么办法处理。
放任自流?
摩拳擦掌的军官们,再打赢了这场国战,他们会满足于宝剑入匣,马放南山的局面吗?会满足于被政府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吗?这些自命为帝国实际缔造者和守护者,隐隐以国家兴衰存亡之责自许的铁血军人,当他们拔剑四顾心茫然,欲再觅新敌一展拳脚,却又为政府阻挠的时候,又会作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皇帝沉默半晌,见郑宇始终不说话,似乎也知道他有些为难。
“你要记住,军队,只能是皇帝手中的一把剑。剑,是不能有自己的思想的。”皇帝冷冷地说道,“如果它有了自己的思想,那就要下手铲除,绝对不能犹豫。这是国家最强有力的暴力机构,也是最危险的力量。在军队的问题上,任何的犹豫都可能导致政权的更迭,带来无尽的死亡与毁灭。”
郑宇忍不住问道:“父亲,既然如此,那……”
“国防军的事情,我心里有数。”皇帝摆了摆手,“你的顾虑很对,之前我也确实有些过于放纵。但毕竟国战在即,部队的士气可鼓不可泄……这样吧,过两天是帝国陆军大学的毕业典礼,今年这批毕业生是要上前线磨练的,所以提前给他们安排毕业。你去讲讲话,传递点信息出去,敲打敲打那帮脑子发热的家伙。等打完这一仗,国防军,确实要好好整顿一下。”
郑宇明白,皇帝有此信心,应该也是在国防军另有秘密的情报渠道,自信能够掌握住对方的动向。否则,就凭今天皇帝说的几句话,他早就该动手清洗了。皇帝没有这么做,一方面是基于对这支国防劲旅的珍视,一方面也是基于对自己掌控力的自信。在皇帝看来,军人的任何反叛,在自己面前,恐怕都只有旗倒兵散一个下场。
他现在只能相信皇帝。
是 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