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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四 彩凤朝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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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宁十年,大梁泰安公主八岁。这一年,女皇陛下亲口允诺,免除了泰安公主的功课,随驾太子太傅许皓终于大大地松一口,紧跟着,就轮到辅国大将军夏侯卓渊头疼了。

“八岁从戎,她一定不是女孩子。”予聆捏着女皇发僵的肩膀,斜眼看着自己的宝贝女儿,半晌才叹了口气,“唉,你说……我为什么就生不出像箫铉那样好的孩子呢?怎么太平盛世还弄出个混世魔王来?”

女皇批奏折的手停了下来,安慰似地拍了拍他的手背,顺面将朱笔交在了他手上。

“唉……”两人相顾长叹,卫嫤站起,予聆却已是顺其自然地坐在了龙椅上,半分没有注意到爱妻那狡狯的眼神。就在她转身的同时,他手中朱笔落下,沿着女皇陛下的笔迹,批了燕北征粮的折子。“唉,嫤儿?”他又叹了一口气。

抬头时,却只见大殿空空,面前早已没有了爱妻的踪迹。

女大随娘,这一点也不错。

隔三差五坐大殿接受百官朝拜,已经是卫嫤最大的容忍了。还是打战有意思。

隔三差五地被许皓说教,同样也是小泰安不喜欢的。还是看大将军练兵布阵来得畅快。

卫嫤出门的当儿,小泰安已经坐在马上了。

“师父伯伯,为什么人在马上,还要配一把剑?不是有枪就够了吗?”小泰安骑着自己的小矮马,在场上疯跑,牵马的小卒跟在身后,急出了一头汗,可是小祖宗就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夏侯卓渊靠在行辕处看沙场之中旌旗飞舞,半晌才回头看了小卒一眼,摆了摆手,后者如蒙大赦,慢行几步,终于退下了。

小泰安跑得一身汗涔涔,秀气的小脸红扑扑地放着光,一双凤目似要蕴出水来。

像,真像。

夏侯卓渊摇摇头,隐觉过去二十年,不过酣梦一场。

小泰安的名字是梅山取的,做商人的,总希望天下太平,毕竟卖刀卖铁,都不是个正经商人该管的事儿,尤其在女皇登基之后,将盐铁经营大权一并收回到了工部,中间架空了一道坎,想以皇商的名衔骑在众行商头上,怕是更难了。

前番南北议和,完完约终于主动要求停战,并让瑶州归还,卫嫤捡了个大便宜,却还为常州的事,追着漠北军的尾巴,赶了三十里路,只可惜……现在常州还有一半在完完约手里。

局势依旧不大稳定,从常州迁出的百姓,大多留在了瑶州。

卫嫤练兵不怠,仍是每年逼着完完约还款,后来完完约亲自来了一次,也不知是怎么说的,卫嫤竟免掉了这笔南海明珠的赎款。长达十年的讨债行径,终于等到了尽头。

“泰安,你过来。”夏侯卓渊看看天色,亲手为小泰安擦了擦汗。

小泰安道:“师父伯伯,你还没回答我呢,为什么我也配了一把剑?”她人小,力气却不差,拖着把长剑也能走得飞快,只是虎口稚嫩了些,剑身拔不出来而已。

说话间,小泰安已经熟稔地爬上了夏侯卓渊的膝盖。经年未有知觉的腿步,传来一阵热闹的疼麻之感,夏侯卓渊不动声色地将她扶正抱好,一起看向了变幻之中的兵阵,良久,才悠然道:“剑,乃百兵之圣,一把好剑,能认主御灵,令万刃归心,气念之动,意为剑心。它的意思,你也可以理解成为,守护。在战场上,它唯一的作用就是护主。”

卫嫤把夏渊卓琪的佩剑传给了泰安公主,又将泰安公主交给了他,这意味着什么?

虽未砺锋刃,这孩子却是一把好剑。

“护主?这把剑是母皇的,也就是说……它应该是守着母皇的,怎么能给我?”

“傻孩子,剑虽有灵,却是器物,终比不得人心环护万众归一。你又怎知她现在手里无剑?”

“唔……听不懂。”

“将来你就会懂的。”

“将来是什么时候?十八岁,还是二十八岁?我也能像娘亲那么厉害,撵着爹爹到处跑么?”

“咳……这个嘛……”夏侯卓渊约略想起些事,脸色便有些怪异起来。他看看孩子的粉脸,又想想完完约的那张黑脸,心里总觉得有些好笑。他大概能明白卫嫤把泰安扔上战场的决心了。

就在泰安还缠着夏侯卓渊问这问那的时候,卫嫤已经偷偷溜到了莲华殿,这一年,女皇二十七岁,说到底,却还是个做什么都马马虎虎的青年女子。

莲华殿外悄无声息,只有三两鸟雀在殿前的枝桠上走走跳跳,看见有人来了也不害怕。

初夏时节,莲花初绽,荷塘里一片欣然,水晕华光,在池面上点点扩开,零星的几个圈圈,使得此地平空多了几分生气。卫嫤提着裙摆,冲向墙边,没等那些惊怕的鸟雀散开,便已跃上墙头,消失无影。

“箫琰!箫琰!”

此处宫殿是新修的,前身便是织云皇后的寢殿,把箫琰放在此处,一来图个清静,二来,却是卫嫤实现承诺唯一方法。大梁国从未有过女皇,卫嫤刚登基那会,什么都是折腾,摸了三四年才把百官的习惯给改过来,后来又听卫梦言的话,选拔了一批新吏,其中便包括了五位女官。这五位女官虽不至于起身就挑大梁,但同着官服立于玄庭之上,也是一道特别的风景。

重重纱幔后,一人乌发流瀑,含目静卧,仿佛神祇。

卫嫤脚下如风,几个回转便到了榻前。

跟着,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可累死我了,每天有这么多折子要看,今天更离谱,有这么这么多。”她倚着榻沿坐下,不安分地将脸贴上榻中人的胸前,仔细听了一会,又笑了。

“还是你好,整天就这样躺着,装聋作哑。烂摊子全都丢给我这个马大哈。”

她捞起一把青丝把玩着,动了动唇,终于没再说下去。

窗外夕阳无限,悄悄地移过来。那人如诗如画地躺着,听着枕边絮絮叨叨地抱怨。

发间一把紫玉簪,在阳光下散发出淡淡清辉,其间红丝流转,像是活动的水藻。

十年了。

十年来,她做了很多事情,唯独这一件,她无能为力。

乐青说醒与不醒,全看造化,现在她终于明白,什么叫造化弄人。

箫铉都十岁了,她和他的孩子……都已经十岁了。

就连泰安那疯丫头,都敢拿着银枪上战场了。

时间过得真快。

建制之初,举国上下一片凋零,好在花重泪慷慨,将家中积蓄并着梅家的财富一起拿了出来,配上南禹的物产,勉强撑过了第一年。南北停战三年,各自休养生息,但卫嫤却知道,完完约的日子并不好过。南有大梁,北有北夷,漠北重生,面临的就是重重阻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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