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完约等人的房间离主屋最近,后面隔着一条沟渠,正对着主人家的窗户。窗内人影晃动,来来往往的影子倒是不少,但来侍候客人的就只有赵乾一个。五两银子花得太冤,一夜冰冷的地铺,加了六七样什锦糕点,也算是招待了,漠北人不喜欢吃甜食,自是怨声载道。
“世子爷,你就这样甘心让他们去?卫小姐那显然是算计好了,就算不是她布置的,也离不得那个姓箫的娘娘腔,你看……我们好不容易到了这里,没道理只差一步就放弃啊。”漠北汉子们顶着“丑八怪”的污名一整天,怒火早就抬到了最早处,当着完完约的面不好发作而已。
以前被骂“丑八怪”的时候还少么?听了这番话,完完约也只能是苦笑。如今他没有钱养兵,也没有情报网络可以依托,天时地利人和都在卫嫤那一边,就算他再有微辞,人家也照样可以不理会。虽然他很不喜欢这样被人掐着喉咙的感觉,不过事已至此,也只好接受。
他握紧了拳头,没作声。
身边的漠北汉子却吵起来:“都怪我们自己贱,喜欢女人要白的腿长的胸大的,捡个嘴边的还挑来挑去,现在轮到别人来挑我们了!我们就不该说皮肤白才好看!”
“嘁,皮肤白不好看,难道黑才好看?男人黑一点那是太阳大神的眷顾,女人黑成那样,算什么?你看见卫小姐那皮肤么?凝脂如玉,白得透明,看了都想让人咬一口,谁想咬块黑炭在嘴里啊。夜里要是黑灯瞎火,还不捅错了地方?”
“呸,在世子爷面前说话节制些,忒粗俗!卫小姐是什么身份,由得你来说三道四……”
卫小姐是什么身份,是别人的女人,世子爷就是再喜欢也没办法归为正妻立为王妃了,就是能成事,也只能是做个小婢,连侧妃的位置都够不上。漠北男人总是那种奇怪,一边玷污着女人玩弄着女人垂涎着女人,又一再奢望着自己的正妻冰清玉洁,真是矛盾。
完完约在肚子里倒了几杯冷茶,没心情再听他们胡扯下去。他烦躁地甩了甩手。
“你们先睡,我出去走走。”说完便是头也不回出了房门。今夜有淡淡的月光,还不算是冷,可是他却感到心头荒寂,格外难堪。卫嫤从来没有正眼看待过他,她从一开始就表明了是利用,相互的利用,却让他受伤了。不管以前他做的事有多务实,他还是个普通的男人,他也会想其它男人一样,希望自己的枕边人能相信自己支持自己追慕自己,甚至崇拜自己。
可是他一开始就选错了对象啊。打卫嫤那一碗面泼下来,他就不可能再赢得她的尊敬。
他拍了拍被风吹僵的脸颊,抬头看了看天。卫嫤与箫琰歇息的那间屋子早早便熄了灯,卫嫤身上还有伤,箫琰身体不太好,虽然最近他们仍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地处着,但明显疏远了许多。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他不大清楚,也不想再弄清楚,有时候他也会觉得,这样糊涂着,比清醒好。
箫琰打理着一路补给,不可能会不知道那米铺的少年跟着,说不定,他早就打听好了黑家的情况,一直不说,一直隐瞒,就是等着完完约一行被拒。南禹之于大梁,和漠北的情况极不同,虽然同样周旋了数百年,但盘根错节的关系纠缠至深,拔去漠北,不过是流血,拔一城,杀一人,但除去南禹却要清扫过去,篡改史册。以现在大梁皇帝的能力,能做到的只是前者。
卫嫤去南禹,这事想来确实蹊跷。可恨是箫琰与卫嫤形影不离,他根本没有机会打听。问过叶冷,叶冷只说是回家乡看看,问过二长老,二长老却是啐了他一脸一身的口水。
他看不得南禹女子的作派,孰不知浮屠宫的二长老更看不惯。卫嫤绑着个道貌岸然的老头从西北到东南,老头子一身火气全都表现在了脸上。
黑家的庭院里挂着些辣椒,红艳艳地一串串,但似乎并不是用来吃的。只是因为好看。
完完约独自一人对着火光发了一会呆,越想越不甘心。他还记得当初面对恩师的承诺,卫梦言要他好好照顾这位掌上明珠,让他不负于她,他也早就想好了,如若卫嫤嫁给他能为他举一男半女,他就立他为世子妃。可是谁又想得到,她居然能招惹到这么多人来“照顾”她。
“笃!”就在他抑郁得不知如何是好时,对面墙角传来一声轻响,跟着,一条黑影摸了过去,没了声息。完完约站在那一串串的红辣椒后没怎么动,只看着那背影有些眼熟。
赵乾?他不是休息,在这附近转悠做什么?
脑海里闪过赵乾的眼睛,完完约这才回味出一点别的不同。赵乾在听说自家主人只要小九伺候的时候,似乎有些失落,唯独看着卫嫤的眼神是热切的。那种热切让人很不舒服。
赵乾表面是冷淡的,但对卫嫤有着明显的讨好,就像狗儿一样,就是装得太清高矜贵,身后的尾巴也摇得跟朵花似的。在南禹,男人的地位与漠北女人是一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