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禹的男子,就像漠北的女子一样,活得没有尊严。他们之所以会没有自己的想法,是因为他们也不知道,下一刻,他们会在哪里,会干什么,会属于谁……箫琰的过去,就是这样长大,他背负着叛族的骂名,只怕比普通男子还要难熬许多。即使有师父护着他,他细腻的内心也无法避开这种无形的伤害,那种伤害直接来自于将他当作所有物的柳沁。
“我明白了你们要的是什么了。你们想要自由,又不愿叛族,所以就这样一直吊着,不敢去面对,也不愿去解决,甚至宁愿做个缩头乌龟躲在这村子里发呆,也不愿意走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别和我说什么女尊男卑,你们是这里放不开”卫嫤戳了戳齐思南的胸口,道,“我现在给你们一天的时间考虑,你们想想将来,想想自己要做什么,如果想离开也行。我不会拿绳子拴住你们……我不是你们的宗主,也不是你们的主人,从现在起你们高兴去哪就去哪,至于南禹那边,你没胆子去,就由我出面去解决!但是……”她的声音一沉,转而又道,“如果你们有谁想留下来,就得老老实实过了我这一关!”她的视线停在那满脸是痘的少年身上,大声道,“要是还下不了手的话,就都给我滚,我这里不收垃圾!”
回音阵阵,直逼耳膜,众人被她吼着心头一悚,等回过神来,她却已拉着箫琰和予聆走开了。
洞底黑暗湿冷,但好歹还有些火光撑着,予聆看着卫嫤那张锅底黑的脸,悠悠地叹了口气:“你也不用对他们那么凶,他们能听女人的话,倒也不是什么坏事,大梁国里有这样的男人做夫婿,怕是想也想不到的福气。谁不想有个武艺高强又能耳提面命的夫郎站在面前?”
“耳提面命?你做得到么?”卫嫤睨他一眼,干脆甩开他,抱着另一侧的箫琰不吭声。
予聆转过身来对着她,却还是叹气:“看吧,这就叫迁怒。所以说得有个听话的相公是多么重要,至少不会像我这样命苦,说也是错,不说也是错。”
卫嫤不理他,一个人窝墙角去生闷气了。
箫琰一直没怎么搭话,见她一脸郁郁地模样,才走过去陪着她一道坐下。
他摸摸她柔顺的长发,微微一笑,却仍旧不作声,她赌着那口气,他就默默地陪着。
他没想好要怎么开口。
“箫琰,你说……如果我现在让他们一个个都去死,他们会不会真的去死?”她憋了半天,声音低沉下去,她很沮丧,原来他们听她说话顺着她依着她,并不是因为佩服,而只是因为她是女人。多可怕的思维,这简直就是对她的侮辱。如果之前她作出的判断有误,那这儿的人都要被她害死,而且死了还没有怨言。这太不正常了。
“会。”箫琰揽过她,让她依在自己肩头,静静地靠着石壁,看着山洞里的火光,良久,才轻轻地道,“他们都是这样过来的,我能理解。你不要觉得他们这样诚惶诚恐有什么错,身为南禹子民,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合情全理的,不懂的是你而已。”
“那你以前也是这样的?别人让你去死,你就去?我是说柳沁她……她如果让你去死,又或者是把你送给了别人,你会不会像这些村民一样顺从听话?”卫嫤突然想起以前,当箫琰还只是卫大小姐身边一名普通的护卫时,她是怎么样对待他的,而他又是怎么样应对的……想着想着,竟觉得世间昏暗,万事万物都不值一提了。她说别人混蛋,自己不也是个大坏蛋?
予聆瞧着心里不是滋味,也没等箫琰解释便不冷不热地说开了:“别人我不知道,不过这位箫兄……嘿嘿,大概也只会听你的话而已。他若是那么容易顺从,就不会从墨玉山庄里逃出来,更不会委屈求全混入金平梅府,柳沁那样的,只怕他连看也不会看在眼里。”
箫琰脸上一红,讪讪地松了手,予聆趁机在两人中间坐下来,顺势就将箫琰挤开了。
卫嫤推了予聆一把,微愠道:“你这人怎么这样!”
予聆哈哈一笑,伸肘撞了撞箫琰,回头道:“这样就心疼了?不知道有些人是闷生吃腊肉的高手?别看他这不声不响的模样,心里又不知道在打什么鬼主意呢。”
卫嫤瞪着眼睛将他上下盯了个遍,忽然在他的手臂用力掐了一把:“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你这么幼稚!亏得我以前还事事还听你的!”
予聆吃痛,却仍旧笑着,将她的手抓过来放在了自己手里。
箫琰睇向他,似乎并不在意他说了些什么,只是平淡的语气渐渐变得有些生硬:“予聆公子,你自己也姓段,这中间的前因后果,相信你也同我一般清楚,从这一点来看,我们三个又有什么不同?不过都是命运的逃兵罢了。我不想背负叛民的污名,你不想事事听从天愿,嫤儿不愿被人摆布……那几个问题,难道你自己就从来没想过?你,要的是什么?”
“我要什么?我要的东西,已经得到了。此生无憾。”予聆耸了耸肩膀,放开卫嫤,他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便朝着那些作冥思苦想状的村民走去。他的背影挺拔,在火焰散射的光芒之下被拉得颀长颀长,就像一棵青葱的树苗。
卫嫤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有些儿不知所措,可是转过头来,却发现箫琰已经收起了平素的温和宁静,冲着予聆绷起了脸。他果然还是没忍住,生气了。
卫嫤看看手心,又看看手背,重重地叹了口气,终是将下巴搁在了箫琰肩膀上:“箫琰你要的东西,也跟他一样吧。可惜我不会分身术,没办法给你们一人发一个。”她的呼吸一点点喷在他的脖子上,他侧头,刚好可以吻上她的额头,那个吻是那样的轻松自然,有些漫不经心,又有点郑重其事。
卫嫤发现箫琰的眼睛特别亮,柔和的波光在他眼底荡漾,一点点地星光闪烁,妖娆不可方物。
“我没有别要愿望,只希望你开心无忧,万事胜意。如果真要说有,嗯,也许只是想将你打扮得漂亮一点,我喜欢漂亮的东西,自然就包括你。”他托起她的下巴,擦着她的唇轻轻地啄了一小口。卫嫤用一双要吃人的眼睛盯着他看,可是……越看越喜欢,越看心里就越温暖。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才觉得天地广大,远不是我能想象的,以前东奔西跑,为的都是朝堂里那些破事,却没想到世局暗朝涌动,还有那么多好玩的事情发生。箫琰,现在虽然没有了‘凤点头’,但我的承诺是不会变的,我若为皇,你就是皇夫,说好了。”她看着予聆上下翻飞的身影,大方地伸出了右手小拇指,笑容里踌躇满志。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