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在躲着她。
他放弃了在江湖上的地位,弃掉了雅贼的绰号,放下了南禹箫氏的旧史,都是为了躲她。
他为了绕开柳家这座九荒大石,不惜愚公移山,移走了世家公子惯有的风流洒脱,也移去了傲岸硬直的真性情,他甚至不惜放下尊严,投身金平,在梅家表小姐身边做一名小小的护卫。
卫嫤忽然明白过来,为什么箫琰总要作那不男不女的打扮,为什么不怕这副祸水容颜被传说中那如狼似虎的卫小姐觊觎。
柳氏在前,区区一个卫小姐又算得了什么?
可是……谁躲谁,谁恨谁,跟现在的卫嫤又有什么关系?
为什么她就得躺在地上接受这茫茫天地间的晦气啊?
“喂,箫琰,你们要聊私事翻旧账就一边去,别连累我好不?要不你给我搬块石头去,让我坐着看戏?我躺在这儿脖子都快断了!”卫嫤忍不住号起来。
“住口!我夫君的名讳是你叫的么?你不回去照照镜子!”那黑衣女子乜卫嫤一眼,眼神跟看地上的蝼蚁差不多,极伤自尊。卫嫤心头那捧干柴烈火,“轰”地一下,就爆出了明焰。
“什么夫君夫君,没成亲没圆房也能叫夫君么?我看你是想男人想疯了?箫琰是我的人,我爱怎么叫就怎么叫?你管不着!名子取来不就是让人叫的?难道你母亲叫你阿猫阿狗了?别欺负我抽出不手来揍你,有本事便解了我的穴道,本小姐与你一对一!以为跟他有两文三文的过去就喳喳叫!我再说一遍,你给我听清楚了!他现在是我的人!我的人!”
卫嫤看着对方越张越撑大的鼻孔,怒气飚满,噼哩啪啦没重点地说了一大通,刚喘过气,就听半空霹雳似地响起了一声哀号,好似从云端砸下的一道巨雷。
“什么?他是你的人?他什么时候……跟你……”那黑衣姑娘撑大鼻孔,瞪着眼睛,僵掉了。
“小姐你别乱说!”箫琰一听就知道是误会,可是再要阻止也不及卫嫤那么口快,接下来的她要说的那句话,听得他脑中一阵眩晕,差点当场昏过去。
“他什么时候跟我的,关你什么事?”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
卫嫤说这话根本不是人家想的这层意思,可是却惹上了意想不到的麻烦。她没说歪,人家姑娘却想歪了。柳某人已经自动将句子补完,变成了“他什么时候跟我好的,关你什么事”。箫琰看前未婚妻的脸色就知道,这误会大了。
“你敢跟我抢男人?”
那黑衣女子呆了半天,突然狂怒暴走,执起手中短笛就朝着卫嫤头顶砸下去。
卫嫤汗毛直立,被惊出一身冷汗。
“嗡!”箫琰再次举剑挡下,直震得虎口发麻。
情急之下,他顾不得那许多,即足下一挑,将卫嫤腾空带起,卫嫤只知道自己被箫琰狠狠一脚踹上了天,又闻着呼呼风声落下了地,她还没来得及转换咒骂的对象,箫琰便已长臂一收,将她紧紧地搂在了怀里。
卫嫤贴在他胸前,迷乱闻到馨香之中混得一股淡淡的血腥。
虽然穴道受制不能回头,但她凭想象也能知道箫琰现在的脸色有多难看。
“放我下来,我来与她打过。”箫琰的话说得轻松,但皮开肉绽的苦楚她也是知道的,卫嫤以前在军中没少挨过军棍。她瞟向那黑衣女,冷冷地挑衅,“是你男人愿意跟着我的,你有本事,自己来抢啊?”
箫琰胸中一震,却听耳边一道冷喝:“找死!”
那黑衣女子踏前一步,长发无风自动,呼啦一下全数散开,狂暴得就像一头狮子。
箫琰心道不好,慌忙道:“小姐,不可激怒于她!”
卫嫤不惧,曼声道:“怕什么?她单枪匹马来的,而我们有两个人,以二对一,怎么说也有点胜算的吧?快帮我解穴,我来会会她!”
箫琰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既已经成定局,也无所谓解释不解释了,如今他将卫嫤抱在怀里,简直就坐实了卫嫤的气话。这一战,已难避免。
可是他……不能连累她。
大风刮起,以黑衣女子为中心,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风声猎猎,竟搅得头顶方圆数十丈内乌云滚滚,才不到盏茶的功夫,天色就暗了下来。
柳氏稳坐武林盟主之位,其武学渊源,自不必说。这黑衣女子的年纪看起来比卫嫤大不了多少,却在武艺修为上不知强了多少倍,卫嫤看一眼及知道,即便是全盛时候的卓桦,也难以在对方手中走下十招。
她刚才确是将话说得太满了,不过如果不壮起胆子试试,就永远逃不出这疯女人的手心。
黑色的旋风很卷动着箫琰华丽的衣袍,像他揉搓得如一片即将凋零的花,他嘴间微动,突地一抬手将卫嫤向漩涡之外抛去,那黑衣女子抬头,冷笑一声,朝着卫嫤落下的方位疾驰。
箫琰在身后叫道:“柳沁!”
熟悉的呼唤,令她身形微滞。
黑衣女子转身,突感一道强大的掌力呼啸而至,她的目光立时冷暗下来。
箫琰居然对她出手了。
她手上缠着的小蛇似早有准备,朝着箫琰腕间张口咬去。
她身子一拧,与那强劲的掌风错肩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