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舜华掂量着将打听来的消息慢慢说给董惜云的时候,并未见到她家主子红盖头下微微翘起的唇角。
早娴儿不会让她稳稳当当入洞房了,不论如何总要给她找点不痛快才行。
董惜云不声不响地拨弄着腕上黄澄澄的龙凤呈祥金镯子,一根红艳艳的绮罗帕子在其中来回穿着,将白玉般莹润的肌肤擦得些微泛起了些红晕,半晌方抬起头道喜娘在哪里?”
舜华忙道在边厅里吃茶候着呢。”
董惜云点头,“给她们些钱,让她们讨大太太的示下去。”
舜华会意而去,到了边厅果然见喜娘带着两个中年子正在一处嗑瓜子儿,其中有一个瓜子脸吊眉梢的正说着话。
“头一回遇上这样的,洞房花烛小登科,任是天大的事儿也不能不喝合卺酒不揭红盖头就撂挑子干别的去了呀”
“可不是么,倒叫咱们好等,看看这都几更天了,还睡不睡觉了”
另一个浓眉大眼的儿跟着附和她,那喜娘也没办法,只好好言相劝,“好啦,今儿个辛苦两位,赶明儿自然谢你们。”
话音刚落见舜华立在门口笑嘻嘻地朝她招手,忙起身小跑着出来,“姑娘来了就好了,这新郎官和新娘子是回事儿?”
舜华轻轻叹气,“我们初来乍到的,这府里的情形的只怕还没有婶子你多,你问我,我能问谁去?只可怜我们家姑娘,也不知找谁惹谁了,要受这样的折辱。”
这喜娘也是侯府里常走动常伺候的,对贺锦年房里的事多少心中有数,不过为着生计自然是不敢随意开口议论的,不过陪着叹了一回气。
谁知蓦地手心里头一凉,原来舜华趁四下无声,神不知鬼不觉地朝她手里塞了好大一个银锭子,掂量着足足有二两多重。
“婶子是个慈善人,还求帮咱们一把,如今这么个情势任谁也没经过,哪里如何处置,若一味耽搁着误了吉时,只怕还得连累婶子挨骂,不讨一讨太太的示下如何?”
喜娘眉开眼笑地将银锭子揣进怀里满口答应姑娘请奶奶只管放心,我这就说去”
看着她风风火火地出了院子,舜华这才放心地回了董惜云的屋子,其实娴儿的住处并不远,不过隔着一道院墙而已,站在墙根底下还能清晰地听见有大丫鬟呵斥小丫鬟手脚太慢的声音,有人进进出出悉悉索索的脚步声,隐隐夹杂着小童嘤嘤的哭闹声传出。
这孩子可够会挑时候病的。
心里不满地抱怨着进了洞房,却见董惜云正站在窗户底下静静地看着那边的屋子,红盖头早被她丢在了一边,想劝她这么着不吉利,可转念一想这大喜的日子又哭又闹骂人打狗地难道就吉利了?
想必自家姑娘心里更不好受,还是别提这一茬儿的好。
这时侍书也从外头走了进来,董惜云淡淡扫了她一眼,她搓了搓冰冷的手心道听说是吃了不干净的闹肚子了,喂了药还是吐不出来,不知又发起烧来,大爷急得了不得,刚骂走了一个老太医呢”
董惜云听了她的话并没有言语,目光渐渐转向另一边的一排耳房,比起娴儿屋里的灯火通明人影攒攒,那一边简直就像个没有活人气息的废屋,只有仔细分辨方能从窗户纸里隐约看到一点星火灯光,依稀能看出有个女子抱着孩子的剪影落在窗前。
“听说那屋里住的就是贺家先大*奶生的,叫个瑜哥儿的。”
侍书见她留意那头,便将方才在外头听来的消息也一并说了,舜华顺着她们说的方向看去,不由啧啧摇头,“虽说天底下的爹娘一颗心多少都有些偏,可这么重女轻男、重庶轻嫡的倒是闻所未闻呢。”
看看那娴姨奶奶和琼姐儿住的屋子,坐北朝南又大又敞亮,几乎跟这正房奶奶的主屋差不多的规格,可瑜哥儿那间却不过是朝西的附房,冬天冷夏天晒的,可见没娘的孩子可怜。
董惜云听她们俩议论得差不多了方一手一个拉着她们回床边坐下。
“如今这府里的情势你们也都见了,那一位虽是个小,排场作风却别一般人家的大*奶都要大些。咱们如今才来还没有站住脚,千万不可浑浑噩噩就去同她硬碰,若是她为难咱们,或是她身边的人冲撞了你们,且忍一忍,将来我自有道理。”
舜华闻言当即点头,“奶奶说得极是,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如今你是新奶奶,比不得她在这个家里说不准有多少眼睛鼻子和心腹,咱们且先收着些总是妥当的。”
董惜云听她的称呼已经改了,不再唤她为姑娘或是,不由面带赞叹。
当初陈妈妈因仗着是董太太屋里的老人,多少有些体面,就算跟着到了贺家也不肯低头,几个陪嫁丫鬟都已经改称她为奶奶,可她依旧故我称她为,称贺锦年为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