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后荷花问博荣,当时是个啥心情,博荣有些无奈地苦笑道:“就觉得老大一块石头压在了心头上,生怕自个儿………………”
“还没考就说丧气话。”荷花嗔了他一句,“退一万步说,考不上又能咋地,你又不奔着做官使劲儿,担心个啥?”
“若是能中了举,咱家的地就都不用叫地租赋税,就能光宗耀祖,爹娘出门都有人给行礼,谁见了不得恭恭敬敬的………………”博荣一口气说道。
荷花伸手递上来一碗莲心茶:“嗓子都哑了还说呢,心里堆着这么多事儿,能不跟大石头似的压着吗?要我说你就是想得太多,牙一咬心一横,有啥可担心的。大嫂这回有身子跟上次怀着宝儿不一样,郑大夫说估摸着许是个男孩儿呢,你马上就要儿女双全了,得做个好榜样才行。不然我以后就得抱着我的大侄子说,侄儿啊,你长大以后可得好好读书,可不能学你爹那怂样子……”
“还怂样子,我看你是三天不打就要上房揭瓦了吧!”博荣反手搂住荷花的腰,一用力把她整个人横着夹在了自己腋下,甩了几圈才放下来,看着头晕眼花的荷花坏笑着说,“现在看看咱俩谁是个怂样子?”
小秀站在门口,看着兄妹俩在院子里笑闹,手抚在已经圆滚起来的肚子上,脸上挂着温柔的笑意。
乡试是在八月里,全家人对这个日子又爱又怕的,也不知到底是盼着快些到来好结束这种煎熬的好,还是盼着晚些到来让博荣再多背几页书的好。不过不管是喜欢还是讨厌,也终究有要到来的一天。
乡试要到省会的贡院去考试,共考三场…每隔三天举行一场,每场考三天,时间是八月初九、十二、十五日,书院八月初就给应试的学子放了大假回家…方氏在家里敲定了,祝永鑫和自己领着荷花一起去陪着博荣考试,也豁出去住客栈花钱了,至少得去有个照应。
荷花却十分担心地说:“即便咱们现在就去,那客栈怕是都订不到房间了吧?整个道府的学子都去贡院考试,家里有钱有权的多了去了,哪儿还等到咱们去找地方住?”
“这你们就不用担心了…建羽家在那边城里有房子,月初就已经派人去打扫清理,锦棠也跟我们一道,足够住得下了。”博荣的话打消了方氏的顾虑,她便收拾了许多东西,套了家里的车,说是等初五就得赶紧去,去了还要适应水土、准备吃食什么的…去晚了是要来不及的。
初六这日晚上荷花就称了大米泡在水里,直泡到第二天晚上,又煮了一锅白米饭…掺在一起细细地磨成浆状,给博荣,齐锦棠和孙建羽每人烙了二斤白米面儿煎饼,这什物比那些饼子饽饽来的实惠,好吃又抗饿,而且最重要的是本来就是凉着吃的东西,还好存易放的,最是适合带去考试。头一天晚上,又炒了几个不怕凉的菜,煮了咸鸭蛋…切了咸菜,给他们带着可以用煎饼卷着吃。
考试这一日都要半夜就聚在贡院门口,等着主考官点名进场,祝永鑫、方氏跟荷花一起博荣到门口,中间被衙役圈出来的部分还算宽松,但是也已经站了许多书模样的人但也并不都是年轻的,也有三四十岁模样的,甚还有两个头发花白的。圈子之外就都是来送考生的家人,里三层外三层地把贡院门口围了个严严实实。
贡院门口摆着一张方桌,时辰快到了的时候,主考官领着其他官员上前坐好,面前摊开名册,正时的鼓敲响之后,主考官就拿起红笔一边点名一边圈,考生应声之后到桌前由廪保检查户籍和书院出具的凭证,大概念了四五十人之后,便点到了祝博荣的名字。
博荣回身对爹娘和荷花笑了笑,“我进去了,你们回吧,回去还能睡个回笼觉。”说罢提着考篮上前,将户籍凭据和书院的凭证递给廪保,核对无误之后领了一份密封的考卷,回头朝家人挥了挥手,进去还要被吏人把手里的考篮、铺盖、笔墨纸砚、所有的吃食,乃至身上穿的衣服,鞋子,头发里全都检查得清清楚楚,见没有夹带违禁的物品,这才有人上前引着博荣,按照他试卷上的座号找到了号房,让他进屋落锁。
博荣环顾屋里四周,角落处放着一只加盖的恭桶,除此之外还有个南北朝向的简陋木板床,把行李放在床上伸手铺好,考篮里的笔墨纸砚拿出来,按照自己的习惯在桌上放好,坐在椅子上缓慢地做着深呼吸,以此来平复自己的心情。
号房外面每隔不远就站着一名差役,还不时有其他考生被领过来,博荣看了几个都没有自己书院的,想来是特意安排如此,免得让熟人离得太近,生出其他事端。
太阳露了大半个脸出来之后,终于所有的考生都进了号房落座,上头有人宣读了一些东西,博荣这边离得有些远听得不是很真切,心里默想着这几日要考试的科目,第一场试四书,第二场试论,第三场试经史策五道,先生都已经细细地讲过了,只要自己静下心来好好解题便时辰一到鼓声大作,四下的差役也都提醒考生要拆封答题了。
手摸到试卷的一瞬间,博荣觉得先前的紧张和压力骤然消失了一般,他把自己完全地投入到了解题和答题中去。
方氏站在外头眼看着人家都关了贡院的大门,还是久久不肯离开,门口围着的人大多都散了,祝永鑫和荷花便劝她先回客栈补补觉休息一下,别博荣还没考完出来,方氏自个儿再病倒了。两个人好说歹说了半天,方氏这才心神不宁地跟着回了住处。
祝永鑫从来都是个闲不住的,呆在这里几天没事做,居然白天就跑到街上去寻了个当日结钱的工作来做,大的城市果然就是跟小地方不同,他干一天的活儿能赚个一百多铜板,除去三个人的吃喝居然还有得多出来,这下祝永鑫的干劲儿就更是足了,方氏见状就忍不住要嗔他心大,儿子参加乡试这么大的事儿都不见他惦记。
“我也不是个有能耐的爹,就有本事供他口吃喝,别的还不都得靠他自个儿,我在外头急得火烧眉毛的,对他又有啥好处?”祝永鑫蔫不愣登地冒出来几句话倒是还说的挺有那么点儿意思的。
方氏把这话咂摸了咂摸,还真是说得有道理,便也打起了精神,跟荷花一起出去逛逛街,给家人添置些村里那边见不到的紧俏货,这般想开了心情倒是转好许多,没先前那么揪心地惦记。
两个人在城里走动的多了,免不得就要听到一些关于乡试的传言,今个儿是哪儿的考生紧张过度晕在里头给抬出来了,明个儿又是那儿的考生因为夹带东西被打了出来之类的,城里的人似乎对每三年一次的乡试十分热衷,开口闭口无不谈及此事,一些考官学子的小道消息也是传得沸沸扬扬,不过两三日的功夫,荷花便已经听到了四五个版本,随着时间逐渐升级的“可靠消息”,倒是让人真是哭笑不得。
好不容易等到了考试结束的这日,方氏头一天晚上盯着帐子顶儿毫无睡意,愣是翻来覆去地一夜无眠,整个白天更是魂不守舍地,做什么错什么,拿什么掉什么,连着摔了三个大瓷碗,就被荷花连哄带劝地给弄回了屋里。时辰还早许多,她便赶去守在贡院门口,等了也不知多久,听见里头有鞭炮声响,贡院的大门轰然打开,考生们都鱼贯而出,外头等着的家人也都迎上前去,场面顿时吵嚷嘈杂起来。
祝永鑫架着胳膊护着方氏和荷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出来的有些晚的博荣,方氏冲上去接过篮子,嘴唇嗫嚅了几下却不敢问考得如何,只拉着博荣的手说:“在里头是不是吃不好也睡不好的?这才乩天人就瘦了一大圈,吃煎饼都吃腻了吧?赶紧回去,娘给你做好吃的。”
荷花看着博荣的神色不错,便壮着胆子问:“大哥,考得咋样?”
方氏听了这话,心提溜一下就提到了嗓子眼儿,伸手死死地抓住祝永鑫的衣裳才能站稳当,满眼紧张和期盼地看着博荣。
博荣摸摸鼻子道:“我自个儿觉得答得还行,不过还是得看考官们怎么评了,三天后就放榜,到时候就知道了。”
“自己觉得行那就是行。”方氏见博荣没说考砸了,这才稍稍放松了一点,“都赶紧回去吧,别站在外头晒着说话了,唉,也不知道齐公子和孙公子都考得如何。
他们俩家都只有下人跟着来,也没个家人陪着关心着,看着也招人可怜的。”
“他俩的成绩本就都比我好,我觉得考得还行,他俩就更没有问题了,若是等放榜的时候,我们三个人都榜上有名,那可就真是老天庇佑眷顾了。”博荣朝左右张望了一会儿还是没瞧见那两个人,“想来应该是被家里接去了吧,咱们也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