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铃铛对着我笑的时候,我还是快点变成孙子好一点,我乖乖坐在板凳上,等待铃铛来改造我,让我重新做人。
“和你说了多少次了,能不能去把眉毛修一修,你这也是一个女人应该有的眉毛吗?”
“你这毛孔我都可以插水稻进去种了,你能不能晚上用完电脑洗个脸再睡觉呀?”
“你这嘴唇也干得略微犀利了点了吧?你上次从我这里偷走的唇蜜呢?”
…
我就这样在铃铛此起彼伏的打击下坚强屹立着,有时候觉得英雄黄继光也不过如此,而我的大半生都在铃铛随便一句就能噎死人的话中壮烈倒下,又奇迹般的站起来,然后再次倒下。我的心脏就这样被千锤百炼出了厚实的硬度,散发着漆黑的光芒。
铃铛和老妈腻歪了很久,才依依不舍的道别出门。完全就是一对要再次失散的母女,格外的煽情,就像演电视剧给我看一样,铃铛将淑女诠释的淋漓尽致,老妈将慈母演得十分动情,而我看的特别淡定,这种肥皂剧在我家里上演的次数已经让我的泪腺完全而彻底的退化了。
铃铛像拖麻袋似的把我丢上了出租车,然后对司机特别婉约的一笑,司机就和魔障了一样,一脚油门把我们定在了后座上不能动弹。一路上司机时不时就蹦出一句话,眼珠子就和掉进了后视镜里似的,一个劲儿透过后视镜在铃铛身上瞟过来瞟过去。铃铛继续发扬顺杆爬的精神,一会拗出一个小清新的造型,一会拗出一个妩媚的造型,看得我冷汗都湿透了衣服,生怕那司机大哥突然整出一个漂移之类的东西出来。
我看着窗外已经完全凋零的悬铃木,在苍白的天空涨出凌乱的棱角,渐渐把天空撕成轻盈的棉絮,斑驳地落在我的眼底。我侧身靠在了铃铛的身上,眯起眼睛,直到定格的画面飞速闪动起来,刺晕了我的视线。
“铃铛,你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我有点惆怅的转头问铃铛。
车里是一秒的寂静,然后是尖锐的刹车声,我直接一脸拍在了前排的座位上。我艰难地坐起来,痛苦地揉着鼻子,生怕我的鼻子就在这种狗血的情况下没了。我怒气冲冲刚想对着这个没有道德底线的司机发作,透过后视镜看到司机大哥一副石化了的表情,完全一张天涯沦落人的脸,讪讪地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铃铛和一个碉堡一样坐着,而我就是内伤的黄继光可怜巴巴地望着铃铛,像是一个做错事情的孩子,等着美帝国主义疯狂的反击。
“不知道。”铃铛继续在饰演碉堡这个角色,面无表情吐出三个字。我的记忆又回到了几周前医院的走廊。那个在消毒水中混合着绝望的味道,在我的周身无孔不入,蚕食着我的脆弱的脉动,然后鲜血淋漓。铃铛把头搁在我的肩上,像一台失真的复读机重复着空旷的寂静。我仰头看着墙上挂的钟,秒针规矩地划出一个又一个圆。我用纸巾拭去眼角挂着的液体,轻轻地摇晃着玲铛颤抖的身体。那一刻,我想起小时候雨天路边拾得的猫,娇柔的身体杂糅着莫名的液体隐藏了巨大的悲哀,似乎感受到这层层血肉的下面流淌着灵动的血,是两个人的血液,起伏地跳动是最后的呐喊,在另一个世界向我们发出绝望的呻吟。我想起铃铛那双在我记忆里曾经闪耀着光芒的眼睛现在就像沉重的幕,剧终时落下,遮往了所能看到的一切。
“那就再说吧。”我看着玲铛,不知道还能够再说什么,痛觉从手心延伸到心脏接着传递到脑袋,压迫我的双眼。一切就像是走到尽头般的黑暗。
铃铛没有回答我的话,只是呆滞地坐着,神情淡漠地看着前方,车里像一出默剧,偶尔传来离合器的声音和油门的轰鸣。我们就这样相互依偎着,看着窗外的景色,坐在不知要去哪里的车上,一路远行。
“其实,我爱那个人就像你爱齐诺那么深。”铃铛的眼底晕开一层层闪亮的波澜,点亮了暗淡的世界。
我一直沉默,不知道怎样去安慰这个和碉堡一样坚强,却也像棉絮一样柔软的女子。许久之后才发现手背上因为用力而出现紫色淤血。心里被铃铛的话揪得生痛,狠狠地痛着。神在深渊的上方静静俯瞰整个世界,嘲笑人类在边缘在挣扎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