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显这个人,有时候真的让人有些看不透。
他的行为举止,总是有些乖张,似乎总喜欢在人前发愣,秦少游甚至觉得,自己若是不说上几句,这家伙绝对可以在这里坐到天光。
秦少游正待要说话,却见李显的脸颊上,似乎有挠痕。霎时间,秦少游仿佛明白了什么,他意味深长的看了李显一眼,索性也就不做声了。
于是索性陪着李显就这样干坐。
说来也好笑,虽然李显这样干巴巴的坐着,竟不是发呆,居然还喝茶,喝完了,还不忘咳嗽一声。
秦少游明白了,茶水没了,于是只得叫人斟茶来,李显也不打话,神情恍惚的举起茶盏,一边轻饮,一边若有所思。
这个过程,其实并不煎熬。
因为对秦少游来说,反正这家伙坐在这里和没坐一样,天知道去哪里神游了,自己虽然在这陪坐,不过倒也自在。他一边吃茶,一边叫人拿了一本闲书来看,起先还是跪坐,到了后来,索性叫人加了个垫子,侧卧在案前。
一会儿,秦少游打了个盹,传出鼾声,李显才回过了一点神,他不禁愣住了一下,最后反而更加轻松自在起来,秦少游将自己当透明,全无礼数,他也乐得如此,否则反而不自在。
他脑子里又想起一个人来,不禁幽幽长叹,最后摇摇头。
秦少游惊醒,不禁道:“殿下这是要走了?”
李显没回过神:“什么?”
秦少游苦笑道:“殿下这是要走?”
“不。”李显皱眉,道:“不急。”
秦少游不由笑了:“哦,这样也好。”
李显突然道:“大漠之中,一定很辛苦吧。”
秦少游不由笑了,道:“殿下,我来问你,洛阳城里的人,都很快活吗?”
“……”李显被问倒了,他踟蹰道:“也不都见得快活。”
秦少游微微笑道:“臣在这里,看到的赤民,三餐不继,几乎要饿死,可是在大漠,也见到有人住在金帐,吃的是精心烹制的羊羔肉,以狼皮裹身。所以这天下,地无分好坏,只有人才会分出贫贱而已。”
李显被秦少游的道理说服,却还是带着几分担心,他道:“可是人去万里,总会水土不服。”
秦少游颌首点头:“是的,殿下是在说长公主吗?”
李显忙是摇头,道:“不,并不是。”
秦少游抿抿嘴,便道:“长公主过的很好。”
李显却突然怒了:“你在说谎。”
这个家伙,方才还是文文静静,却因为一句话,却突然面色涨红,他撑着案牍,道:“怎么会过的很好,你不过是在安慰本宫罢了,便是连本宫,都过的不好,她在异乡,下嫁给了蛮子,又怎么会过的好?”
秦少游却是不怕他,或许是这个人给了自己太多‘温和’的印象,他不禁道:“殿下过的不好吗?”
“……”这句话倒是难住了他,李显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他不由道:“你害的本宫好苦,秦少游,本宫不知你要打什么主意,可是为何,要上奏,让韦玄贞做侍中?”
终于还是来了。
秦少游见李显前来,心里就在嘀咕,这位殿下到底是来做什么的?而如今,他不得不正色道:“殿下,上书的可不只是下官一人,韦公可谓是好评如潮,殿下看看,有多少奏疏都是褒奖他的,可见此人,德才兼备,似这样的英才,怎可沦落于市井,这是朝廷的损失,所以下官为了……”
李显动怒了,不由道:“胡说!”他呵斥了一句,最后反而有些不知所措,红着脸,最后平静的道:“秦上尉,本宫很感激你照顾长公主,可是现在,本宫害怕了。”
秦少游不由道:“殿下害怕什么?”
李显咬着唇,老半天,他才突然抬眸:“怕你。”
他继续道:“本宫手里被你握着把柄,长公主,也是朕的软肋,这一点,本宫清楚,你也很清楚。原来,天下人都说你是十恶不赦之人,可是本宫对你,却有几分信任,呵……”他自嘲的笑笑:“爱妃都说我无用,可是我起落了这么多年,怎会连一点识人之明都没有,所以本宫信任你,托付你这样机密的大事,可是现在……本宫却是害怕了,谁知,你竟是个投机取巧的人,你眼看母皇这个靠山就要失去,所以便要巴结韦玄贞,是吗?一个人,可以为了自己的前途,而巴结本宫的岳父,那么……谁知道会不会有这么一天,又因为要攀附谁,而把长公主母子置之死地?”
他这番指责,说出口之后,便不禁有些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