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则天的一言而断,颇有点儿‘胡闹’的意味。
上官婉儿却是面无表情,道:“臣知道了。”
她见武则天已没了心思,便要抱起奏疏回待诏房去。
武则天却是叫住了她,朱唇一开,道:“婉儿。”
上官婉儿回眸,猛地看了武则天一眼,道:“陛下有什么吩咐?”
武则天突然道:“朕……身子不好了……”
上官婉儿忙道:“陛下多想了,陛下洪福……”
武则天忍不住失笑,道:“朕不是始皇帝,从不寄望长生,朕这个岁数,许多事,别人不知,自己还不知道吗?”
上官婉儿的眼眸一沉,长长的睫毛颤了颤,遮住了她的眼帘,眼角处,竟有星点的泪花。
武则天叹口气,道:“尤其是这一病,朕才方知朕已经快到时候了。你看,这全天下都在等着呢,朕呢……呵……朕来问你,你可知道朕最怕的是什么?”
上官婉儿抬眸,道:“陛下难道也畏死?”
武则天不禁笑了,她道:“你呀……真不知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朕最担心的,是若是还有一息尚存,却是任人摆布。”
说出这话的时候,武则天的眼眸里掠过了一丝精光:“朕若是真的驾崩了,尸骸如何处置,反而无关紧要,是否厚葬,亦无不可。可是朕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朕还活着,有人则在朕的面前耀武扬威,这便是朕的软肋,朕活着一天,他们就要顺从一日!”
听完武则天的这些话,上官婉儿一时无言。
这时候,武则天的语气变得缓和起来,继续道:“你看……现在许多人都有了后路,朕的娘家人有,秦少游……现在不也在挣扎求生吗?那朝中百官,哪一个不是如此?婉儿,你呢,你可想好了吗?朕哪,倒是有几个主意,相王李旦,如今惊惶不安,他的儿子犯了罪,朕已经将他严格看管了起来,他如今是胆战心惊,恰好呢,他的嫡长子尚未娶妻,朕若是将你下嫁给朕那皇孙李成器,相王府那儿肯定要松一口气,这可不就是说,朕不打算再追究他们的过失了吗?而你,则是相王世子妃,即便有一日,太子登基,显儿这个人,性情倒是好的,绝不会加害他的弟弟,自然也就没有人为难你了。”
上官婉儿不由蹙眉,道:“陛下……臣想的是……一辈子侍奉陛下,别无他想。”
武则天叹口气道:“我就知道你瞧不上那李成器,若是换做朕是你,多半也是瞧不上,他的性子倒是更像显儿,没有出息。”她如此评价自己的孙儿,倒是令人出乎了意料之外。
只听武则天接着道:“若如此,那么异日,朕只好下旨削你入寺修行,自此与青灯为伴了,你甘愿吗?”
这是第二条出路,显然这条出路,也绝非寻常人能忍受。
上官婉儿竟是无言。
武则天的眼眸却是敏锐地看出了上官婉儿的心思:“你和朕一样,未必就甘于这样的寂寞,呵……朕留你在身边,也正因为你像朕,看来……你这是要自谋出路了。”
上官婉儿忙道:“臣不敢。”
武则天浅笑,可是下一刻,眼眸一冷:“朕看不对吧,刘养,你来!”
她猛地唤了一个名字,上官婉儿的脸色却是骤变。
过不多时,一个遍体鳞伤的宦官则被拖了进来,纳头拜倒,道:“奴万死!”
武则天不理会这个刘养,眼眸子却是直勾勾地看着上官婉儿,上官婉儿的身躯在微微地颤抖着,武则天的语气软化了一些,道:“这个刘养来回于待诏房和孟津,传递了数十次的书信,婉儿,给朕说实话吧。”
上官婉儿的脸色铁青,她用长甲抠住自己的手心,道:“臣不过是和秦少游……”
“是有私情呢……”武则天别有深意地继续道:“还是你已经在布置后路了?秦少游倒是一个好选择,他毕竟手握着实权,有兵有粮,若是托付给了他,自保想来是绰绰有余的。可问题就在于,他真的比相王世子更好吗?你呀……”她没有继续说下去,似乎是在思虑,该用什么样的遣词。
上官婉儿咬着朱唇,然后道:“陛下……臣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