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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 徐氏彩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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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宴会之时乐师距大人物是比较近的,指不定还能偷点真的情报来。

妇人心里也在嘀咕,面前这个大个子似乎教自己的气势给吓住了,可他四平八稳若有所思的样子,似乎又不像是真被吓住了,这倒教她有点不知所措起来。

是继续恫吓威胁,还是按着进屋之前的打算,先来个细水长流慢慢拆离开小侄子与这个一看就不是好人的大个子,而后暗地里使人往长安去给他来个釜底抽薪?

心里算计着,妇人冲卫央道:“小子,兴庆府里,我倒是有些势力,上至国王下到军伍,旦夕能聚万钧之力,你自己看着选,粉身碎骨与一朝暴富回归长安作个快活浪荡子,只消在你一念之间。”

卫央诡异地笑道:“是么?我若有第三个选择,你怎么看?”

“找死!”恶奴已明了了妇人的意思,只要不将那细皮嫩肉的少年怎样,旁人管他甚么,当时丢下手中羌笛,张开十指劈面往卫央抓来。

徐涣怒道:“果然找死!”

滴溜溜一转,学自卫央处的腾挪巧拿手段,眨眼间教他借着钻入恶奴身下,沉身下蹲,双足立的稳当,双手反往上抓揪住恶奴一双肩膀,站地稳时,反足一撩,使个轻巧的过背摔,难为他单薄的身子,竟将个百多斤的壮汉轻飘飘地反摔出去。

这小子下手也狠,单这一摔,当时使过了坏,下力处正在恶奴小腹上寸处,脸面着了地,鼻子先破了,好好个壮汉,满脸是血疼地眼泪直流,要扑起拼命,双膀早教卸了,一个站起,一个扑。

这一惊变,电光火石之间,那妇人笑吟吟要瞧卫央出丑,哪料耳边风声起,莺莺燕燕们失声惊叫,而后便是沉闷一声扑通,再看时,府里身经百战无匹敌的家将竟教摔落爬也起不来了。

下手的却是徐涣,这倒教妇人惊讶的很。

她可没想过,徐涣看似单薄的身子骨里,这些天来奔波修炼聚集了一身的力气,又是少年人,若使卫央教授的相扑摔跤手段,休说是个兴庆府里的家将,军阵中的猛将如周快马全义恐怕也猝不及防之下要吃个大亏。

徐涣淡淡瞥一眼那妇人,手指爬不起来的恶奴恶狠狠道:“再敢张牙舞爪,下次拧断你脖子。”

甯破戎在旁处直撇嘴,到底是小舅子哪,这一手叫绝的过背摔,何曾见他教过别人?至于里头怎样发力如何反制于人,甯破戎就曾不下七八次见他不厌其烦地教过徐涣。

至于徐涣的发狠,也是甯破戎撇嘴的理由。

到底是个孩子,手上能有多大力气?自家校尉一路上闲暇时教导将士们,单只人体脖子上的骨骼关节,教授地教人三五个也没记住,徐涣这个脸嫩的新卒再好的资质也不能尽皆消受,没拧断钢刀的腕力,又没有彻底通透理解了校尉教授的本领技巧,拧断人家脖子?

也不怕崩断自己的手腕!

提起这事儿,甯破戎酸溜溜的,卫央自然不会在教授本领上藏私,但自己可喜爱大枪的很,求教时,卫央却答允他事后问呼杨家要马槊的技艺来教他,至于大枪,他老人家金口玉言,表示老甯在这方面的资质是不行的。反倒是徐涣喜爱大刀,他竟允诺给他好生寻个上等的马槊再改过来,徐涣不愿,那一番劝,当真苦口婆心哪!

甯破戎自然不会以为卫央在骗人,这个上司的武技无双,眼光自然高明的很,他只是特意要这样想,仅此而已。

妇人惊色不绝,皱眉却向卫央不悦道:“你学过书么?”

卫央拎起水壶冲水,想了想才说:“不算学过,勉强只会写自己名字。”

满足地摇起了头,妇人叹道:“青城徐氏,祖辈都是读书之人,如今虽然家道中落了,到底还是书香门第,这一关哪,你到底是过不去。”

卫央吸溜吸溜抿热水,努嘴指指还没爬起的恶奴:“哦?书香门第里出来的,就是自家仆人吃了亏也只当意外的假清高之流?”不等妇人发怒,卫央耸耸肩,“连最起码的收买人心都不会,我看这书香门第里的人,汗牛充栋的书也都要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怒色渐渐消去,这妇人反倒压住了怒火,后头有眼色的搬好了座椅,借着下座的时候,到底她是人上人,也是个泼辣性子仁善的心,先吩咐那恶奴:“你先去寻医师瞧好了伤,转回府里去罢,太师要问起,便说我这里有乐师队伍里的事情脱不开身,教他自寻那些个老头儿们玩耍去。”

太师?

卫央眼皮一跳,还真逮住个大鱼哪!

这妇人,难怪横行霸道走到哪都没有人敢阻拦,原来是李继迁的老夫子家里的。

终于见到卫央作色,妇人得意于形,顿了顿又吩咐:“若是郎君自王宫里回来了,教他自寻食肆填饱肚子最好,莫要打扰,敢寻来聒噪,某扒了他的皮!”

又在炫耀么?

卫央到底是听出来了,党项太师钱文德,这可是名扬天下的一朵奇葩,就连他这种刚到这时代还没多久的人都听说过好几次了。这个老头儿,祖籍是杭州府钱塘县人,在他曾祖父手里举家迁到京西,祖上有一手建造的好本领,这兴庆府正是钱氏主持建造的。在钱文德他爹手里,历经三代人的努力,这兴庆府终于才建造出了个大概,到他爹死的时候,李继捧将兴庆府定为党项人的老巢。祖上的手艺流传到钱文德这一辈,那是没留下几分了,但钱文德爱读书,因钱氏功劳巨大,李继迁即位时,钱文德这个教授李继迁读书为人的老头儿便当上了太师。

这个太师,钱文德一当就是十二年,如今,老头儿于朝事上也已十余年没有发过声了,整日不是寻兴庆府里闲的要死的老头儿一伙遛狗骂人,就是带着家将恶奴满大街寻人斗鸟,十分是个没正形的老不死。

传奇就在这里,这老头儿既不怕李继迁,又不怕党项文臣武将,唯独怕自家的儿媳妇,据说有那么几次,老头儿跟人斗鸟输了耍赖不给赌钱,教儿媳妇伙同一帮子党项贵妇将老头儿辛辛苦苦攒了几十年的私房钱卷了个分文不剩,老头儿自此愈发见着儿媳妇便躲着走。

虽这老头儿是党项逆渠的太师,大唐人待他却并无许多恶感。

据说这老头儿十分崇佛,前些年闲着无事溜达回钱塘转了一圈,修了个教卫央如雷贯耳的佛塔,正是白蛇传里的雷峰塔而后在大唐天子的热烈欢迎下在长安一住半年,估计是少了教儿媳妇卷私房钱的乐趣,晃晃悠悠又教欢送回了兴庆府。

如今的钱文德,可不止是李继迁三五日便要上门问安的党项太师,他还是大唐天子制封的西平侯,就在这个似乎乱糟糟的世道里,老头儿混成了个纨绔中的传说。

至于他儿子钱文修,这老头儿放心大胆地丢在李继迁手里安安稳稳当工部尚书,三十来岁的有名人物,也是名扬天下的怕婆娘代表。

原来这妇人竟是奇葩太师府里的奇葩彩夫人哪,卫央可也算久仰大名了。

徐涣也目瞪口呆,他怎会没听说过彩夫人,这可是长安百姓口耳相传的“有将门虎风”的彩夫人哪,难怪蛮不讲理到这种地步了。

对这个传说中生冷不忌荤素不避的母大虫,徐涣当时没了在她手里探听情报的心思,急忙与卫央递话:“哎呀,出门时姊姊教你带些物什儿回去,我怕你不仔细又教咱们吃埋怨,快走快走,这就去先挑勾回来最好。”

“想跑么?”彩夫人轻巧站起来,展开双臂挡住门口,也便挡住了徐涣溜走的门路,回头笑吟吟问卫央,“虽这小子叫你亲热的很,但我看你也还是个雏儿,尚未经人事罢?”

卫央勃然大怒,跳起来几案拍地震天响,面目狰狞嘴里却说不出一个反驳的字来。

他妈的,这还有没有王法了,有没有天理了?

甯破戎笑歪了嘴,他早就笃定这校尉还是个雏儿,可自己不敢叫破,如今教人瞧出来一口叫破,可不是他的错!

“那就容易的很了,一纸婚约而已,最多不过口头上的约定。”彩夫人提溜起徐涣往旁边一塞,劈手揪住了腰带,分明一副“不怕衣衫脱落你就跑”的架势,以不容置喙的霸道口吻哼道,“青城徐氏,如今还有个能做主的人哩。”

卫央心里发狠,嘎巴着嘴又不知该拿这个彪悍的女人怎样是好,他倒想通过技术来证明自己身经百战来着,可到底还是很珍惜第一次,再说,这彩夫人很可能和小徐子有甚么干系,约莫还会是他未见过的姑姑之类,难不成能找她单挑那些个技术去?

再说了,这也对不住花蕊嘛!

“嗯?徐娘子?”卫央有点走神了。

“你可以叫我徐三娘子,也可随人称呼彩夫人,我看你倒是个明白人,不必再与你多解释了罢?”彩夫人扯着不安分的徐涣腰带竟系在自己的腰带上,一手又扯住他肩膀,戏谑之色一时尽收,平和双眼中尽是冷厉颜色,她不是在试探卫央。

更不是建议,这是在要卫央退却。

卫央沉吟着,将目光投在羞愤而大怒的徐涣脸上,心里有点打鼓,这小子分明眼里并没有求救的意思,只有不明所以之下的愤怒与分明的祈盼甚至乞求。

这小子,难道他是认真的么?

对卫央的犹豫,彩夫人当是他在计较得失,面色愈发冰冷,冷冷道:“怎么,你还要与我讲得失么?大夏还没有人敢跟我来滚刀的手段,敢是要试太师府的刀锋利到甚么地步么?”

卫央的沉吟,渐渐消散,虽敬她或是徐氏的长者,但面对霸道蛮横的人,管他是谁,卫央不会绥靖,何况这是个口口声声以党项人自居的女人。

或许也有那么隐约的一点,他不想让徐涣失望心冷而生出别的心思,也有那么一点无耻的龌龊心思,于是,卫央扭身坐回案后,恍惚中,甯破戎似回到了当初往呼延赞白虎节堂里传讯的神魂,不自觉地握住了刀柄,拧身往前一步,匹练刀光闪处,断了牵连徐涣的半截腰带,刀背直挑时,彩夫人骇然缩手,徐涣飞快转身脱离了她的掌控,逃也似到卫央身后站着去了。

“彩夫人,徐三娘子,嘿嘿,好寻常的唐人名头!”卫央遽然目光如刀,彩夫人要抢步来捉徐涣的动作登时止住,她彷佛看到了面前跳出一头下山的猛虎,只听卫央漠声嘿然冷笑道,“我却不知,这所谓大夏是哪朝策立,太师府又是哪个胡儿余孽乱臣贼子窃居,莫非是个卖身投贼反以为荣的走狗么?彩夫人,好大的名头,好不知荣辱的嘴脸,一干胡儿走狗奉是贵胄,于我唐人眼中,无非早晚刀下厉鬼冢中枯骨,莫非吓得住壮士不成?”

转瞬卫央又道:“如今我大军发于京西,一干胡儿走狗处境已成危若累卵之势,身在死局而不知,反来大言不惭恫吓胁迫于人,好无知的境界,你去,教钱文德老儿点兵马来,就此将我唐人一伙弟兄杀头挫骨,到时大军到来,自饶你不死。若不然,王师破城之日,看你一伙卖身肉荣的走狗,刀下火里哪里求得一活!”

徐涣明知这应承了自己将姊姊托付一事的卫大哥必然在虚张声势反过来恫吓这彩夫人,他怎会是明知会死反而寻死的人,一想这彩夫人似对自己有甚么企图,心道不如再添些柴火,看她怎样结局。

遂大声叫道:“不错,咱们行走江湖的唐人,到底还是正经清白的唐人,怎能在走狗奸贼面前低了声势,你快去叫你的党项主子来,咱们押酒走天下,死都不怕,还怕你这些无耻的走狗不成?”

此言既出,彩夫人陡然失了浑身的力气般,后头一群莺莺燕燕们不觉有数十个手持利刃各怀杀心早将她们围住的汉子,闻卫央一眼吃惊不浅,一时都呆在了那里。

卫央扯住自己将自己一席话染地兴奋的徐涣,偷眼细看这彩夫人的情态。

彩夫人面色苍白,目光里没了半分神采,怔怔瞧着徐涣,半晌泪如雨下,轻轻道:“到底你们果然是不肯原谅我的,当年,当年你爹爹不肯,至今你也不肯,唉,你这孩子,我怎会害你,你是不懂的。”

徐涣立刻怂了,他这十多年里最怕的就是姊姊的眼泪,浅浅的记忆里,娘没了她没哭过,爹没了也没哭过,日子过地困难了更没有。只有自己哭闹着不肯去学堂时,学堂里与别人家小子吵嘴打架伤了人时,尚在垂髫便为夫子收为学生时,险中童子科而擢在四门学时,这些时候,每有一事,便见她落一次泪,将徐涣的心也留在了这些满载着如今方醒悟甚么味道的泪光里。

曾记有那么一次,家中贫寒眼见过年竟寻不出上门拜谢夫子的谢礼,徐涣偷去曲江池外围掏冬雀儿卖钱,不慎爬树时划破了衣衫,回家来自然瞒不过姊姊,当时听说理由,好是一顿打,待得夜深了,徐涣起夜时见无钱勾得灯油,只好在晦暗邻家灯影里补纳破衣的姊姊,一针戳破了手,便是一声啜泣,那样闷闷的却远超撕心裂肺的啜泣声,徐涣始终不忘。

如今他便觉着,这彩夫人与那一夜里邻家灯灭后无处借光而啜泣不止的姊姊何其相类。

彷佛做个天大造孽的事儿,徐涣胸腔里闷得很,不自然垂下脑袋,本想讥笑这彩夫人没头没脑乱糟糟的话也都变成了脑子里的空白。

很理所当然的,徐涣将这乱事儿交给了卫央处置,终究他心里全无主张,不如全凭卫央发付,他又不会害了自己。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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