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吃了一惊,不敢信这两个豪强会使人来联络起事。
侯化道:“平常与这两人相见也不过点头之交,由贵贼戮我老小,当场与他并未火并,这两人虽粗豪,心却甚细,当知若我外应,某不敢起起事之心,今夜怎地到了?莫非窥破了卫校尉的计策,与由贵贼密谋来赚咱们不成?”
徐涣深以为然,转身躲藏舍外墙脚处侧耳倾听,不片刻,外头引进了一条少将军,将窗缝里往内一瞧,徐涣大喜,不待同喜的侯化叫他,推开窗棂跃了进去,喜声叫道:“杨将军,卫大哥千万叮嘱进寨来定要寻你与呼延少将军下落,不意你竟在西寨里藏身。”
那不是杨延玉又是谁?
见到徐涣,杨延玉自也有一番欢喜,问了卫央下落,听说已引军绕后而南下,当时拊掌赞道:“到底是卫兄弟,好,有卫兄弟在,大事成了一半。”
遂笑吟吟瞧着侯化,谓徐涣道:“看样子,我与必兴在西寨数日工夫,你在东寨旦夕便同得了手,甚好,甚好。”
上下坐定,见徐涣竟怀抱龙雀,杨延玉又吃一惊,问起由来,得知竟是临行之前平阳亲手交卫央的,放心同时又暗暗奇怪。大事当前,这些计较都是往后的事情,杨延玉遂问侯化:“西寨太过靠近中寨,人手也只喽啰六七百,诚是个乌合之众,侯校尉这里能分些过去么?”
侯化略一计算,咬咬牙道:“这里千二人马,都是侯某大唐的壮士,绝不肯从贼,能分五百,只是怎样周转过去?西寨军纪涣散,再仔细也会走漏风声。”
有一句话他没问,这焦孟二人,真能托付这等要事么?
杨延玉笑道:“侯校尉不必疑心,这焦孟二将,河北时与家父有些交情,只当是军锋激荡又不曾禀明公主因此未曾收录,这一次入寨便教当面拽住了,其心,必可不疑!”
有老令公的威名在这里放着,侯化顿时放下心来。
杨延玉又自信满满再进一步道:“何况如今天下,谁能挡大唐一统的脚步?合诸国之力,纵能挡得公主一时,高继嗣之流,只是个螳臂当车的蝼蚁,焦孟二人虽豪强粗略,心底却不笨拙,不趁此良机弃暗投明,莫非要等断头台上去时才甘心?如今的西寨,全由必兴权掌。”
当时欢喜,侯化搓着手喜不自胜,将耳中听闻三更鼓响,喟然道:“早晚盼这一日,朝廷果不负唐人——甚好,某这就遣人往公主帐下通报,今日天黑时,便是我等起事之时。”
徐涣却迎头泼了冷水,卫央叮嘱他的都是问题,要怎样解答,那还须卫央自来诀,想必杨延玉与呼延必兴与他十分投契不会多想,这侯化么,只好将大言来诈他了。
当是问道:“校尉莫急,我且多想,有此二问——一问东寨将士怎生调拨去西寨,二问沙坡头取得,左右两翼却是联军十数万,旦夕咱们这些人手如何守得?”
这就教侯化与杨延玉十分不解了,既取了沙坡头,中军北上来扎便是了,有中军在此,区区十数万联军何足为惧?
至于调拨东西两寨的将士,杨延玉胸有成竹,笑道:“焦孟二人手下都是喽啰,侯校尉千又二百人,由贵自不会安心,若焦孟三番两次请调派人手给他西寨,这厮定要取西寨的去补,由他的令来调派,定能成行。”
侯化十分赞同杨延玉的见地,点头道:“不错,此獠疑心甚重,又有个契丹的贼在身后挑拨,某这些人手,他倒恨不得分出大部上去。然此獠既知罪孽深重,教那契丹贼又借着他的名头将好好个沙坡头折腾成这样,敢不日夜提防有人刺杀?其心腹人马,那是万万不肯调派出来,只好焦孟二人天明时假昨日傍晚外头一番变动请求增援人手,此事定当能成——至于守寨么,自洪德寨大军行来此间,最多不过两日路程,何必担忧?”
徐涣轻笑,看来卫大哥猜地不错了,侯化果然将大事不曾计较那么长远。
然杨延玉身为将门虎子竟也没有料到长远,或者说大意到不能步步都思虑到,看来老令公不放心他出来单独为将,果然这眼光真是老辣。
至于卫央能想这样长远,徐涣并不觉着奇怪。
虽然没道理,但徐涣就是这样认为的。
或许脑残粉就是这么诞生的……
当时请教两人:“那么好,便依两位的计较,然这里头有几个担忧。其一,高继嗣千方百计不惜明目张胆要引中军入彀,至今他的阴谋尚未败露,这隐患不去,纵取了沙坡头,中军敢长驱直入往联军老巢里去么?一日这巨大的网没有揭破,出洪德寨后这沙坡头便是我军继续进军的中转地,咱们便不能挥军往西,拖住了脚步,到来年开春延迟了西征脚步耽搁朝廷大计,如何是好?其二,联军费尽心机将沙坡头设为彀,如今成也没成?若未成,咱们骤然取了,三五日若中军教联军拖住步伐,咱们守得住么?到时贼寇团团围困,咱们出也不得,防也不得,如何是好?”
这还没算完,将两人的喜气洋洋压下,徐涣又丢出个教谁也不敢大意的问题:“这其三么,如此大战,契丹既已使人以由贵为傀儡,其军能不南下?事已至此辽军不见踪影,身在何处?若咱们小小一个沙坡头中寨竟将中军脚步催动乱了阵脚,一旦为辽军所乘,又该如何是好?”
是啊,以咱们这么些人手,在联军十数万人马中轻取得沙坡头中寨,那确是咱们的荣耀,可徐涣说的不错,当真取区区沙坡头竟将平阳公主的大计破坏乃至断送了中军元气,那可是再大的功业也无法相比的了。
杨延玉最是清楚平阳公主的周全有多么重要,曾有好几番大朝的时候,老令公这样的上将重臣也抱定血溅金銮殿的决心只为公主府争得些微的寸进,如卞荣那样的大将屈身只作个小小的护卫将军,他们怕的,可不就是平阳公主有哪怕一个小小的闪失么。
如此说来,这沙坡头须咱们这区区千多人自取,更须咱们去把守。
沉默了片刻,两人将一时的意动都压了下去,杨延玉细细打量着徐涣,惊讶地道:“小徐子,倒没发现你心思细微到这样的地步,回头定要将你举荐上去,这样的人才,岂能只作卫兄弟的随从!”
徐涣俊脸一红,赧然道:“我可没这么大的本事,进来之前卫大哥交代我这样劝侯校尉的,他心里才是真藏着千军万马,称得上算无遗策了,我能跟着卫大哥多学些,那是我的福分。”
杨延玉当时才释怀,卫央再优秀他心里没甚么看法,这人彷佛天生就是个那样的人,若徐涣这样小小的年纪就能将他全然比下去,这怎能教将门虎子心平气和?何况父亲曾说过,卫兄弟这是要成就公主多年心愿的那样的人,能为公主委托那等要事的,怎能不是名将之姿?
侯化却拿眼将徐涣怀里抱着的龙雀又瞧了好一会儿,他是校尉,许多传说也听闻过,当时目视杨延玉无声请问,杨延玉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教这人当时也释怀了。
“那,咱们就只能使计将东西两寨的人手调配整齐不成?”三人面面相觑,一时没了法子。
沉吟片刻,侯化决然定了计较:“卫校尉既有主张,合该请他进寨来做主——两位先在这里住着,天明之后,某来想个法子使人出门去联络上卫校尉,看他到底打着甚么主张。”
话音方落,心腹又来禀告,说是猎户刘三求见,任凭怎样劝,只要在这时见侯化。
刘三?那是谁?
侯化面色一变,这个人他是知道的,一门三兄弟,老大耿直雄烈本是军中百将,由贵谋逆时,此人仗剑轻身要去斩,教由贵当时杀了,又将家里种田的刘二打成了重残,只刘三外出打猎,据说也是猎户出身的刘大婆娘将弓箭射杀了去捕的逆贼,引着家眷逃往山林里去了。
此人来,必为报仇,刘家三兄弟没一个孬种,这样的人,如今正用得上,而他此番来要胁迫自己,定未避由贵耳目,此时尚未有计较,教他闹将起来,如何收场?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