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西王!”帐内的人无不惊道。
张献忠又摆了摆手,强颜笑道,“别过来。我没有多少时间了,你们且听我把话说完。”
说着,张献忠拿起兵符,看了沈晖一眼,笑道,“沈将军跟随本王多年,有勇有谋,任劳任怨,这一次又只身冒险前去刺探军情,预知我大西军受害之事,支援我有眼无珠,冤枉了沈将军,把他关进大牢,差点害了他性命。今日本王大限将至,便将这大西王授予沈晖将军,沈将军日后便是我大西军的新王,还望诸位将军如待本王一般辅佐新王,重振我大西军的威名。”说着,张献忠便将兵符交给沈晖。
沈晖万万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成为几十万大军的领导人,顿时不知所措,连连推却,“大西王,万万不可,沈晖何德何能,竟敢担此重任?!”
“你跟随我左右多年,你有多大本事,我张献忠岂不知道?你休再推脱。”张献忠有些气道,便又咳了几声。
沈晖面露难色的看了看众将,又看了看朱青,朱青没有任何表情。
突然,小亲卫着急道,“沈大哥,大西王临危授命,敢问我们这些人中还有谁比你更能接这兵符?你若再推辞,难不成你连大西王的心愿都不愿了?”
“沈将军,你就答应了吧。”
“是啊沈将军,你就不要再为难大西王了,答应了吧。”
“只要是大西王的决定让沈兄弟你摇旗呐喊,我们众位兄弟绝不袖手旁观。”
“对,没错。你就放心接了兵符吧!”
众将知道沈晖的为人和担忧,又听得张献忠咳得难受,便纷纷表态。
“这……”沈晖仍面露难色地看了朱青一眼,这回,朱青点了点头。
沈晖心中方才有数了,他鼓起勇气道,“好!既然沈晖得大西王厚爱又得众位兄弟支持,沈晖暂且解下这兵符。”说着,便从张献忠手中接过兵符。
张献忠算是了了一桩心愿。他长叹了一口气笑道,“好!既然沈将军成为你们的新王,日后他的一言一令你们都要服从,不管做什么决定,只要是为了我大西军的生路,你等切不可袖手旁观,更不能存有二心。如有违者便是对我张献忠不敬,老子就算做了鬼也不放过他!”
“全听大西王和沈将军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众将纷纷应道。
“嗯,好!”张献忠甚是欣慰地点点头。之后他转向门边的朱青,微微一笑道,“青龙,你我斗了这么久,到头来还是老子先走。后生可畏啊!”
“生当做人杰,死亦为鬼雄。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大西王不必感伤。”朱青抱拳道。
张献忠听后朗声大笑,“哈哈哈,没想到最了解本王的竟是本王最头疼的对手。要不是这一次真的迈进鬼门关,本王倒要跟你再斗上几个回合。”
“大西王,若是大西王熬过了这一关,咱们恐怕也难斗上了,朝廷既已招安,大家便是同朝。再大打出手,岂不让那鞑子笑话?”朱青暗示道。
朱青这话或许一般人听不出什么异样,张献忠却不是一般人,都说回光返照,越是弥留之际这头脑越是清醒。
朱青的话至少有两层意思,一是朝廷已经招安,闯军和大西军都是朝廷的军队了;二是我们的敌人不是彼此,而是满清鞑子。
听了朱青的话,张献忠冷笑道,“哎,说到招安,朝廷倒是把我闯军都快招没了呀。平白无故地被人害了不说,就连朝廷看我大西军也低人一等。闯军都封了征虏大元帅、大将军,唯独我大西王封了个平西王,安都招了,还如何平西啊?莫不是要子自己平了自己不成?”张献忠不无埋怨,仍是没有解恨继续道,“连打鞑子都轮不上,这招安都是后娘招的,可怜我张献忠有心杀贼,却无力回天哪。”张献忠说着,便停了片刻,瞥了朱青一眼。
朱青心中一笑:这张献忠可以啊,竟然连谭爷的赴死豪言都道出来了,当真是回光返照啊。心中这般想,嘴上却不能这么说,朱青嘴角一笑,“大西王不是刚说了吗,这朝廷中也不全是坏人,可见这坏人还是有的嘛,有了坏人,当然就能坏事,不瞒大西王,皇上的封赏本不是这样的,但是连圣旨都敢改,即便我不说,大西王也应该知道这个坏人到底有多坏了。谁又能说这一次野店之事不是冲着我锦衣卫来的呢?我锦衣卫也损兵折将数人,若不是群青龙及时发现,恐怕现在站在大西王面前的就不是青龙了。”
张献忠一听,虽吃了一惊,但总算又了解了几分内情,便笑道,“原来青龙也不比我张献忠舒坦啊,这坏人如此之坏,本王甚是不喜欢,不见也罢。”张献忠说着,哈哈笑了起来。
本来已经奄奄一息的张献忠跟朱青聊上几句,竟然还有几分舒坦。
“大西军既有驱除鞑虏之心,又何愁壮志难筹,报国无门呢?”朱青慢慢将张献忠引到抗清的话题中。
方才张献忠不过是说些酸话,不想竟被朱青抓了把柄不放。他自然知道朝廷招安闯军和大西军后想利用他们去对付满清,这鞑子不是不想打,只是谁也不想当这炮灰啊!
“鞑子犯我中原,虽远必诛。只是这我大西军并非征虏大军,恐怕出师无名吧。”张献忠也甚会绕弯。
朱青一听便知张献忠再找说辞,若是他无抗清之意,一旦死了,想调动这大西军可就难上加难了,即便手中有兵符,这帮将士未必肯听啊。
“青龙听出来了,大西王是在担心当了炮灰,费力不讨好。”朱青说着,便盯了张献忠一眼,张献忠似乎被朱青说中,赶紧避开朱青的眼睛。朱青冷笑道,“我锦衣卫大部在开封镇守,与你们对峙多时,为何边关仍然太平,因为我们有一支锦衣卫军队镇守宁远,他们只有万人,却能御敌数十万,并且还没有后援保证,敢问这算炮灰吗?都是华夏一族,难道鞑子入关后会放过你们?!”朱青说着,竟有几分严肃,他不大对张献忠说,也对张献忠的将领们说。
这一说,竟有几分沉默。
“咳咳咳……”突然,张献忠大咳起来,想是听了朱青的话有几分感触,只是想到自己再没有机会想那些后事了,心中仍是有些放不下。
“大西王?!”沈晖赶紧起身将张献忠扶住。
“……咳咳咳……哎……”张献忠看了看手中的手帕,叹了一气苦笑道,“我要走了,你们若是有拿不定主意的地方,可请教青龙将军。”张献忠说着,便看向朱青。
朱青能从他的眼神中看到弥留的气息,但同时也看到一代大将的不甘。
朱青很认真地点点头。张献忠嘴角一笑,手突然垂了下来。
“大西王!”随着沈晖哭喊一声,整个军帐便是恸哭一片。
朱青朝死去的张献忠微微鞠躬,便对冷刺等人道,“我们先出去吧。”说着便走出了军帐。
军帐外,大军纷纷骚动,他们不是叛乱,而是想靠近他们那位曾经的王。
朱青走出校场,虎子朝他看了一眼,朱青摇了摇头。虎子用拳头狠狠地捶向地面,便对着张献忠的军帐倒头下去,失声痛哭。
当晚,闯营里闯军和大西军百万将士为张献忠举行葬礼,朱青带领锦衣卫大队在祭台前焚香上酒,以表对这位昔日宿敌的敬意。这位叱咤风云的明末起义军将领在大火中结束了自己备受争议的一生。
据说当晚火光冲天,连京城的人都能感觉到,这当然是谣传,但是张献忠死的时候,远在北京的李自成坐立不安,眼皮乱跳这倒是有几分可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