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夕争慢慢地道:「以后……你可以不用再叫我少爷了。」
绿竹叹气道:「都习惯了,这里没人再要骗了……以前老是害怕自己说漏嘴。」
原夕争沉默了一会儿,才微微哽咽地道:「是啊,其实连我自己都早就忘了自己到底是谁。」
原夕争没有回头,绿竹没有抬头,只是泪水一滴滴掉进泥地里。两人回去的路上,原夕争跟绿竹约定为了不令别人起疑心,也为了少一些麻烦,叫绿竹跟自己以兄妹相称。两人风平浪静的生活开始了,绿竹每三个月出一次门,带回来必要的米盐油之类的东西。原夕争几乎没有出过门,只是在家里静静地读书写字,闲来钓几尾鱼改善一下两人的生活。
半年之后绿竹又一次出门回来之后,原夕争发现她一直支支吾吾的,似有话想说,但又强忍着不说,似乎很难受的样子。原夕争只笑了笑,也不追问短长。哪知原夕争越是不问,绿竹便越是难受,终于忍不住了道:「你知不知道外面出了一件大事。」
原夕争仔细地吃着一尾清蒸鱼,太芝湖里鱼肥鲜美,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刺多,因此吃来要特别小心。
绿竹见原夕争浑然不上心,不由急道:「真是一桩大事。」
原夕争才抬头,解了绿竹心头的难受,笑道:「什么大事,说来听听吧。」
绿竹犹疑了一下,方道:「楚瑜小姐被废了。」
原夕争提起的筷子顿住了,但只是那么一会儿,便接着吃鱼,没有任何一字的评论回复。
绿竹对曾楚瑜没什么太大的好感,但原夕争从未对任何人说过有关于曾楚瑜跟原村血案有关。因此绿竹除了知道这个原氏的小姐出了嫁便六亲不认,帮着楚因欺负原夕争,最终弄得原夕争不得不出逃,其他的一概不知。
「哥……」绿竹小声地试探叫了一声道。
原夕争却放下了筷子,走到桌边,调好油灯提笔写字。绿竹讪讪然将碗筷收掉了,她洗碗筷的时候,心中突然生出隐隐的悔意,心里暗恨自己不该将这个消息告知原夕争。她不禁又想,原夕争会不会为了曾楚瑜而离开这里去冒险呢,这么想着她简直恨不得把刚才爱说是非的舌头割掉。可是绿竹小心翼翼了一个晚上,发现原夕争一切照常,按时早早睡了,没有半点不妥的地方,方才大出了一口气。
劳累了一天的绿竹心满意足地在自己的房间里睡下了,可是在对屋的原夕争却是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眠,一直到天蒙蒙亮,原夕争方才在迷迷糊糊睡了过去。睡梦里似有一俊秀的少年朝着自己走来,他的目光总是温暖宽容,令人安心。
原夕争不由自主地朝着那人跑去,刚握住他的手,他却猛然将原夕争的双臂擒住,盯着原夕争道:「我拜托你让娘幸福,你做到了吗?」
原夕争立时觉得自己无地自容,牙齿打战,却不敢抬头看他。
他又冷冷地道:「我拜托你让楚瑜幸福,你做到了吗?」
原夕争只觉自己猛然间从一片温暖里掉落到了寒冷中,那人的语调里充满了失望,道:「你太令我失望了,我死得真没价值!」
他的身形越来越薄,象是逐渐淡去,原夕争大急,拼命地用手想要拉住他,竭力大声地喊道:「哥,哥,你别走!」
原夕争猛然睁开眼睛,却发现是绿竹在摇晃着自己,道:「你怎么了,在发恶梦么,梦见阿大了么,喊得那么大声,把被子都踢了。」
原夕争半支撑身体坐起,微闭了一下眼睛,绿竹小声地道:「我觉得你对楚瑜小姐已经仁至义尽了,她的事情从今往后都跟我们无关了。」
原夕争轻叹了一句:「当初是我把她送到楚因身边的。」
绿竹理直气壮地道:「是她自己硬要当王妃的,我们是被逼的!」
原夕争沉默了很久,才道:「不,也许我确实有说过什么,我是知道不妥的,但是我从来没有真心的想要去阻挡这件事情……」原夕争细长的手指抚了一下自己的额头,道:「我……只不过是想要逃避自己的责任……不想让人发现真相,所有的一切源头都在这里,是我的错。」
绿竹急道:「不是的,不是的……」
原夕争摇了摇头,道:「好了,绿竹,不要着急,我不会做什么事情,这件事情也超出我的能力,更何况楚瑜远比我想象的要厉害,说不准这是给我的一个圈套……」
绿竹立时便道:「对的,她那么工于心计,这必定是一个圈套。」
「忘了这件事情吧!」原夕争闭着眼睛道。
「对,忘了它。」绿竹松了口气。
此后他们的生活又恢复了平静,之后便是过年,即便是只有原夕争与绿竹,也还是过了一个丰富的年庆。绿竹有一双巧手,学到了原母不少东西,其中一样便是剪纸,她将红红的花纸贴满了门窗,乐不可支,往日里有原母与顾姨在,她的手艺哪里能挑得上大梁。绿竹转眼见原夕争瞧着红纸发呆,不由心中一顿,但原夕争转眼便又恢复了常态。
又隔了二月,是年后清明,原夕争闲来突然问道:「绿竹想不想出海?」
「海?」绿竹不禁瞪大了眼睛。
原夕争微微笑道:「咱们总不能老待在这里,况且待久了这里也不安全,不如收拾行李出海。这书上记载说海外多仙岛,有的岛上生神芝仙草,或者出泉如酒,味甘,名之为玉醴泉,都可以令人长生,有的岛上天气安和,地无寒暑;有的岛上多神兽,还有专是群龙所聚,有金玉琉璃之宫,更有神奇的岛是悬于半空之中,离地三万多里。(注28)」
绿竹越听嘴巴张得越大,越是稀奇,道:「走,走,我们这就出发。」
原夕争收起书,微微沉默了一下,道:「我们此去,也许不会再踏上中土了,现在正是清明,不如回家祭奠最后一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