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她十二岁这年,她都时常出入陈家。
她甚至与陈熹发生过争执,她哭着跑出门,看见陈烁时还故作坚强地擦干眼泪,说是自己不对,自己惹熹熹生气了。
那天她的白裙子被陈熹染上了颜料,头发也乱糟糟的,模样好不狼狈。
追出门来的陈熹怒气冲冲地对哥哥说:“你让她走!让她从今以后再也不要来我们家了!”
陈烁不明就里地问妹妹发生了什么,是陈璐瑶哭着说:“都是我不好,非要熹熹教我画画,结果把她画好的一幅画给弄脏了……”
陈熹尖声反驳说:“你是故意的!你分明就是故意把颜料甩上去的!”
这样一场属于女孩子的争执,理所当然被陈烁简单化了。
他拦住妹妹,先是要陈璐瑶跟她道歉,然后要求她不许生气,言归于好。
在他看来,妹妹是自己捧在手上疼在心里的小公主,而陈璐瑶不是。她没有父亲,没有兄弟姐妹,一个女孩子孤零零地成长着,哪怕不小心招惹了熹熹,也是值得原谅的。
然而他的大度,他的关爱,他的无私,一切的一切都证明是他太蠢太天真。
当陈璐瑶与她的母亲一同站在陈家的大厅里时,陈烁才恍然大悟,原来曾经在他眼里柔弱不堪的少女竟然心机深重,从一个稚嫩女童起就懂得隐瞒起属于自己的秘密。
花样少女站在装修豪华的客厅里,眼里有来不及掩饰的喜悦。
她脆生生地叫着哥哥,好像还和从前一样依赖他、喜欢他。
然而对于陈烁来说,她再也不是过去那个熹熹的玩伴,他可以无私给予关爱的邻家妹妹了。
……
陈烁闭了闭眼,阻止了这些纷繁芜杂的念头。
他靠在电梯光滑的墙面上,苦笑着问身侧的余田田:“怎么样,好笑吗?”
迎接他的却不是言语,而是一只柔软温热的手。
那只手触到了他的睫毛,轻轻地摸了摸,然后是主人悦耳动听的嗓音。
余田田说:“睫毛好长。”
他不明就里地睁开眼睛看着她,却看见她弯起唇角说:“听说睫毛很长的人很聪明,其实我也这么觉得。”
电梯门开了,可是谁也没有急着踏出去。
余田田站在原地,抬头定定地望着他,“在我看来,其实你一点也不蠢。当有人处心积虑地想要欺骗你,你又怎么可能提前有所警惕,发觉别人的用心险恶呢?”
相反,你善良,无私,温柔,美好。
站在十七岁的年华里,你美好得像是童话故事里走出来的少年,只会让人心疼,却绝无可能与愚蠢沾边。
“善良不是愚蠢,正如你毒舌并不代表你尖锐刻薄。”余田田轻声说,“有时候,你需要很用心很用心,才能发现深入内里、不动声色的温柔。”
而我,在你的身上看见了这样的温柔。
这一刻,陈烁内心的震动犹如波浪滔天,来势汹汹。
余田田眼中的信任与肯定,忽然间胜过了她言语里所承载的重量,压在他心上,令他无端失去了呼吸的能力。
他听见心跳很重很迟缓,眼前竟然有些模糊。
“我自怨自艾了很多年。”他喃喃地说,“一直怪自己太蠢,没能发现她的谎言,如果我早一点发现,事情就不会变成那样了……”
他喃喃自语着,而余田田默不作声地带着他回了家,一路没有开灯就进了客厅。
她蹲下身来,在黑暗里睁着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轻声说:“不怪你。”
然后张开了手臂,抱住了他,抱住了这个似乎一直停留在十七岁,不曾长大、也不曾走出阴影的男人。
“不怪你。”她在他耳边重复,“不怪你。”
一遍又一遍。
热狗远远地站在玄关处看着黑暗里的这一幕,没有上前打扰。
这一幕不适合打扰。
这一幕,只属于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