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十一年八月十一,我面壁思过第二日。
爱新觉罗·nuer哈赤薨,四十四年戎马生涯悄然而止,终年六十八岁。
国丧给整个后金笼罩上浓郁的哀伤色调。连都尉府也不能避免,下人和主子的眼圈、鼻头都通红。
阿玛携额娘换上白布孝衣进宫吊丧,我做不来哀伤姿态,好在被罚闭门思过,难得轻松自在,展开宣纸笔墨临摹起宋克的《定武兰亭跋》。
“吱嘎!”
门开了,探进一张粉器雕琢的小脸。
“进来。”
我蹲在椅子上,弓着身子趴在桌子边,一手提着毛笔,小大人模样。
小家伙双手端着一只木盒,大眼灼灼的盯着我道:“妹妹我们去湖边喂鱼吧?”
轻轻在硕雷耳边嘀咕一阵,只见他脸色一惊再到后怕,然后怜悯地看向我,转身离开了。
温柔的看着他的背景,缓缓道:“哥哥小心点,离湖远些。”
“嗯!”
小家伙阂首,悄悄地关上门,走了。
如果!
如果我知道,这些对话将是今生我和硕雷得最后一次交集,那我一定不会骗他,一定要想办法拦下他,好过让愧疚让仇恨伴随我短暂得一生。
晌午将之,院里传来一阵急促而凌乱的脚步。屋门被大力撞开,就见阿洛浑身滴水,身体不停地颤抖着,脸色惨白,神情无比慌乱。还未及我细问,拽起我手腕就向外跑。
踉跄得险些跌倒,我用力扯开手腕上的手,蹙眉怒问:“怎么回事?你说清楚!”
“少爷他......”
阿洛红着眼圈呜咽着,我等不及听清楚下文,撒野似的疯跑起来。
硕雷!?
看阿洛浑身湿透,难道说硕雷溺水?早晨时候我明明叮嘱他了,该不会那么不小心吧!不会有事,不会有事的!边安慰自己边加快脚步,快些,再快些...
远远看见清水湖那已经聚集了许多人,顾不得礼貌,拼命冲撞进人群,登时呆愣。
只见硕雷小小的身体孤零零地躺在地上,恐是刚刚在湖水里打捞上来的,脸色惨白,嘴唇紫青,额头擦伤血红一片,衣服凌乱还挂着水藻,毫无生气。
猛扑过去,顾不得膝盖硬生生撞上地面瑟瑟的痛。泪水模糊了双眼,悲伤流进心里。
我用力挤压硕雷小小的胸膛,一下一下,小家伙丝毫反应也无,我放声大哭,懊悔得喊着:“哥哥起来,哥哥醒醒,哥哥快醒来吧!妹妹陪你喂鱼,陪你去喂鱼啊...”
掰开硕雷嘴唇,深吸一口气猛地对上去。周围有人惊叫一声,人群似炸开锅般絮絮叨叨议论起来。
拳头攥的死死的,忍无可忍,我抬头瞠目怒喝:“我要太医,其他人都特码给我滚--”
双眸深邃寒光凛凛,震惊了当场每一个人。
懊悔、悲痛、愤怒一股股冲上我心口。
周围冷漠的眼神令我心头猛然一抽,仿佛一颗触不及防的刚钉扎进手指,鲜血淋漓,疼至心扉。
狠狠地吸口气只觉得满嘴鉄腥,表情狰狞,眼底掠过一丝哀凉……
太阳已躲去云后,不愿在直视人世间的悲剧。
我喉咙里像堵着一团硬物,吐不出也咽不下。
初秋的风卷起轻浮的尘土,吹进此时我凉透的心肺。
我每向事实迈出一步都好像在拼劲所有力气,一面想要逃避一面却在懊悔。
硕雷曾经的小院内一棵古杏树下静静地横着一口小小的松木棺材。没有象征性的灵堂、没有蜡烛、没有供果,甚至一个人影也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