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纷扰如何,杜霜醉一概不知。她这一觉睡下去,就睡到了日上三竿。晴暖进来,脸色十分不好,细看时鬓发有些散乱,脸颊也似乎不似往日白净,眼角更是有几道血痕。
她觉察出来杜霜醉在看她,气度从容,十分安祥,到底有意无意的避着杜霜醉的视线,不肯给她看自己的正脸。
杜霜醉身上疼,睡了这么几个时辰还是觉得缓不过劲来,也就没矫情,只歪在床头问道:“什么时辰啦?”
晴暖放下铜盆,替杜霜醉绞了热手巾,上了脚踏,半跪着要替她擦脸。杜霜醉一动不动,十分骄矜的等着她伸出手臂,颇有些费力的服侍。
晴暖并不以为苦,不想才伸出手,就见杜霜醉脸色变了,按住她的手腕道:“这是什么?”
杜霜醉用的力道不大,可这一按正按到晴暖手臂上的青紫之处,她受了疼,下意识的一缩,再连不想让杜霜醉瞧出端霓,越发欲盖弥彰,陪笑道:“是奴婢手笨,烫着奶奶了,奴婢这就去换水。”
杜霜醉轻喝道:“你给我站住。”
晴暖一向是最温顺的,骨子里虽有主意,可从来不曾面上忤逆杜霜醉,可今儿却吃了熊心豹子胆,脚步不停,嘴中应承道:“奴婢去去就回,奶奶稍待。”
杜霜醉知道她这一去,只怕回头进来的便是晴雨了,她有心下床把晴暖拉回来,可一动便牵扯的腿间疼痛难禁,不由的呻吟了一声。
晴暖一惊,回头时果然见杜霜醉伏在床头,长发披垂,遮住了她的脸,也不知道她是何表情。晴暖三步并做两步的扑过来,急切的道:“奶奶你这是怎么了?您要什么只管和奴婢说,怎么这么不小心?”
杜霜醉把脸伏在枕上,含糊不清的道:“还不如死了呢。”
晴暖一听,眼泪都掉下来了,忙半跪下来道:“奴婢知道错了,奶奶要打要罚,奴婢绝无怨言,可您年纪轻轻,何必出此不祥之语?日子还长着呢,没有过不去的坎,您往后只会越来越好……”
她口中劝的好听,可到底是化成了呜咽。旁人不知,她是杜霜醉身边最近的人,自己一夜睡的和个死人一样,还是太太那边派人过来她才醒的,再看杜霜醉的情况,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晴暖把自己骂了个狗血淋头,若不是还要照顾杜霜醉,她早就拿根绳子把自己吊死了,再不拿把刀往自己身上戳三五个窟窿,也比现在这样看着杜霜醉,心疼的要死,面上还要装的若无其事来的好。
她是真的恨啊,恨自己,恨那没良心的奸人,生生把三奶奶一辈子都给毁了。更要命的是,三奶奶自己只怕都不知道那人是谁,也不知道是谁心思如此歹毒,便是想要诉冤都没处诉去。
况且这等丑事,瞒还来不及呢,哪里还敢到处宣扬?
杜夫人不在,即便是大爷杜景辰,只怕三奶奶也张不开嘴和他哭诉,虽有大奶奶徐氏,毕竟只是个嫂子,始终隔了一层,万一大奶奶嫌弃三奶奶,怕杜家跟着蒙羞,只怕都能做出隔袍断义的事来。
尤其早饭前楼夫人亲自过来探视说的那一番话,真个和刀子一样生生的往晴暖心里捅,她把牙齿都要咬断了,嘴里糊了一嘴的血,都只能含羞忍辱的吞下去,还在庆幸,幸亏这话三奶奶听不见,可她也知道,只怕三奶奶这回是真的凶多吉少了。
晴暖心里再恨,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哭,可此时见杜霜醉秀肩轻颤,似有万千委屈,无法诉诸于口,便越发心如刀绞。
谁想杜霜醉倒缓缓坐直了身子,那张白玉般洁净的脸上哪有一滴眼泪?那双比星辰还要明亮的眸子里竟还带了点小得意和小促狭,只是落到晴暖脸上,终是带了一丝毫不掩饰的恨意:“太太打的?”
晴暖心一缩,避开杜霜醉的视线,轻声道:“奴婢不要紧。”
杜霜醉点点头,道:“好,好,我若死了,护不住你们倒也罢了,可我还活着,竟护你们不得,反倒让你们受我连累,真格是……”她语气低下去,也不过刹那,又低沉的笑起来,道:“记着吧,今日她们叫你多疼,来日我便叫她们多疼。”
晴暖几乎要伸手捂杜霜醉的嘴,急的直跳脚:“奶奶,慎言。”
杜霜醉呵笑一声道:“有什么不能说的?做的到,自然不怕她们防,做不到,我不过一样是个死。”
晴暖直摇头:“奶奶,退一步海阔天空,忍一时风平浪静,您便是心里有多少委屈,这会儿可都不是好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