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黑,将要落山的太阳尤其的大,散发着晕黄的光,虽不那么刺眼了,可冷丁瞧过去还是觉得金光万道。
晴暖跟着杜霜醉还没进楼夫人的院子,就听见屋内传来了隐隐的笑声。晴暖侧耳听了一瞬,小声道:“是五娘子。”
杜霜醉也听出来了,果然是楼采凤。说起来打从楼采凤在许家丢了人之后,她着实沉寂了好一阵子。初时只推着了暑气,到后来天气炎热,她就更有理由避开楼府众人,索性连楼夫人这都不来了。
她羞辱交加,不欲见人,众人心知肚明,不管背地里私下说什么,好在楼夫人御下甚严,倒没人当面敢给楼采凤难看。
前些日子许、穆两家又传出喜讯,好不容易贵体微微好转的楼采凤不免又“病”了一场。掐指算来,杜霜醉有近两个月没正式和楼采凤打过照面,偶尔瞧上一眼,她满面阴沉,没有一点少女的明艳娇憨。像今天这般舒畅的大笑,还真是头一遭。
所谓反常为妖,杜霜醉心里就升起一阵别扭感。
她对楼采凤原本无爱无恨,可自打知道了她对许七的那点少女心思,杜霜醉没办法不腻味。按说食色性也,楼采凤为许七所迷,一门心思的喜欢许七的皮相没错,哪怕她不顾身份,不顾廉耻的去追求呢,杜霜醉都不会轻视她。
可唯独这楼采凤自作聪明,想要借着自己的名义在许家行事,杜霜醉再好的养性也要被磨出火气来。
她不招惹自己便罢,否则,说不得不管她无辜不无辜,只得统统算进楼家人里,将来一起覆灭了。
杜霜醉心意已决,把心中的别扭压了下去。
再说都走到这了,断没有半路折回的道理。守门的婆子丫鬟已经瞧见了她,迎出来的忙着行礼,进去禀报的已经进了楼夫人的正房。
杜霜醉进门,中规中矩的给楼夫人行礼,抬眼看时,便见楼采凤一身盛妆,正陪坐在楼夫人身边。她消瘦了不少,原本还有点婴儿肥的小脸也尖了,更显得那双眉毛黑浓,那双眼睛黑沉,虽是夏末,却已经有了秋意,渗透着一阵接一阵的冷气。
她朝着杜霜醉一点头,傲慢中带着矜持,比从前少了一份虚伪,比从前多了一层放肆。倒像是忽然之间看透了红尘万丈,没什么是她可在乎的人和事。
可杜霜醉仍然能看得出,掩藏在楼采凤那骄傲面具下的羞愧和痛恨。
面对别人时犹可,但当面对着杜霜醉时,楼采凤那份羞愧和痛恨就变的十分鲜明和尖锐,毕竟当日她的种种狼狈,皆是因杜霜醉而起,也为杜霜醉瞧见,她恨杜霜醉一点都不意外。
杜霜醉不以为忤,坦荡的朝着楼采凤一笑,既不过分冷漠,也不过分热络的道:“五妹妹身子大好了?我瞧着倒果然是精神了许多。”
这是一句再寻常不过的问候,不痛不痒,但也绝对不得罪人就是了。楼采凤欠欠身子,不冷不热的道:“劳三嫂惦记,我已经大好了,听说三嫂最近可是好事不断,喜事连连啊。”
杜霜醉淡淡一笑,道:“我能有什么好事、喜事?”从前一心向往自由,迫切渴望着能够离开楼家这个牢笼,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什么样。说起来,她两辈子加一块,除了杜家、楼家,许家,以及在各家来回的路上,哦,再加上她难得的去看了一回河灯,除此之外,她俩再没去过其它的地方了。
可是现在,她被许七缠的烦恼,被林暮阳逼的尴尬,只恨不得找个坚硬的壳子把自己围起来,一辈子都不再出去见人了才好呢,楼家这个牢笼于她反倒成了最安全的地方。
杜霜醉不自禁的就想出了神,落在楼采凤眼里,倒成了杜霜醉的落落寡欢。她虽在自己的院子里深居简出,可府里的八卦她是一点都没落下,不由的嗤一声笑道:“三嫂你也不必担心,有我三哥在一天,就有你一天的好日子,只要三哥不出格,只要你不出格,将来夫贵妻荣,指日可待,呵,你的好日子可真的是在后头呢。”
楼采凤这些日子没少自怨自艾,自暴自弃,无人时吏是没少拿自己和杜霜醉比过,她就不明白了,自己哪哪都比杜霜醉好,不可能比她的命要差到哪儿去吧?可许七公子愣是没瞧中自己……这于楼采凤来说简直是毕生的耻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