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腾完这些,已经过了五更天,公子胜实在看不下去,将跪在墓堆前的萧容拽起来,硬拖着她离开。
天微微亮,公子胜拽着脚步零散的萧容来到一处小池边。
萧容被他推了一下,就向前挪两步,目光落在小池水面,依旧呆愣着。
见她良久都没反应,公子胜终于开了口:“还不下去洗洗?瞧你这一身脏成什么样了。”
她身上手上和脸上都满是泥垢和血污。
的确是脏得不行。
她抽声苦笑,脏又如何?这一夕之间,身边的人一个个都离开了她。她身上背负着他们的仇,那些浓血染成的深仇,能干净吗?
公子胜见她神志都有些恍惚了,索性出掌轻轻一推,将她送进了池水里。
扑通一声,她就下去了。
萧容任由着自己落水,毫不挣扎,只等着自己被淹没。可那池水并不深,只能淹没到腰际,她就那样呆愣愣地站在水里。
借着熹微的晨光,她看到倒影中浮现出那个狼狈不堪的自己。她默默地看着,然后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就哭了。
公子胜这回倒是很君子,自行走开了好远,还特意背过了身去。不过当听闻到持续的水声响起之后,他又毫不客气地回过了头。
倒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对他来说,萧容又没什么好看的,他主要是想确定一件事。
随着萧容猛地起身来,他看到了后肩上的那个牙印,果然还在。
公子胜微眯上眼。
之前他还有些不相信,以萧容能力,如何能动用到牙印上的真气呢?可如今看来,她的确是动用到了,否则她喝下整瓶解药之后,牙印就一定会消失。
公子胜本还想着,是否要显得男子气概一点,将自己身上干爽宽大的鹤氅借给她披一披,可是当萧容穿着湿漉漉的衣裳冷着脸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他就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
回到凤仪殿,萧容才终于换上干爽的衣裳,疲惫地躺了下来。
皇后没有过问什么,大抵是公子胜已经将这些事都告诉了她。
萧容躺在锦榻上,默默地想着,如今的大帅府她是不愿再回去了,不能亲自将魏荷语困住,也就不再急着去向玄棣揭发魏荷语。
魏荷语如果真的是夏国派来的奸细,那就一定已经知道穆卿此行的目的。萧容不敢妄动,当一切都脱离控制的时候,难保魏荷语不会狗急跳墙,把穆卿擅自起兵攻打夏国的事情暴露出来。
那样只会害了穆卿。
她疲软地躺着,双眼微睁。她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在穆卿身上,只等着他回来,然后亲手处置这个冒牌的将军嫡女。
如若到了这个地步,穆卿依然下不了手,那她不介意为他代劳。毕竟弟兄们的仇,本就该由她亲手来报。
灵栾城再次迎来了久违的飞雪,萧容木然地立在凤仪殿的院落里,看着初雪飘飘落下。她抬头仰望晦涩的天空,仿佛看到了无数的亡灵。
夏国被攻破的消息传来之时,寒潮已经退去。
萧容没有立刻回府去,而是暗自守在护国大将军府外不远。她想穆卿应该会尽早将兵符还给萧启,那么,就必然会经过此地。
毕竟夏国已灭,这样的事很快就会传开。普天之下除了北国,谁还有灭掉夏国的能耐?如此一来,玄棣必然会发觉事有不对,那留在穆卿手里的护国大将军兵符就成了烫手山芋,越早还回去,穆卿才能越安全。
可萧容没想到,她没有等来穆卿,却等来了另一个人。
萧容本来不想现身,可看到萧启领着兵马大张旗鼓地回府去,她紧张起来。
穆卿擅自派兵攻打夏国,这本就是绝对隐秘的事情,正由于此,穆卿才会将兵马乔装成贼寇。可萧启却这般明目张胆,难道就不怕惹火上身吗?
萧容很想走上前去问个清楚,可一想到她又不得不面对萧启,她又犹豫了。
正在她犹豫的时候,就被萧启发现了正躲在树上的她。
整个队伍停了下来,萧启也抬起头看向了她。萧容这才无奈地呼一口气,从树上下来。
瞥了瞥那一大队人马,又看了看萧启,还是闷声闷气地喊了一声爹,虽然依然觉得很别扭。
与上次听到一声爹的反应相比,萧启这次是有着天壤之别的,没有了激动的心情也就罢了,他居然还沉着个脸。
萧容突然觉得好像是她非得求着认这个爹一样,可事实并非如此。
“你一早就知道他是想攻打夏国,对不对?”
他的嗓音很浑厚,这种嗓音在能带给人安全感的同时,还附带着另一种效果,威胁他人的效果。
而萧容所接收到的,就是后者。因为他的脸黑得好似随时都会有一场狂风暴雨。
萧容暗暗发笑,心想她还没喊上几声爹呢,他就开始摆出父亲的架子了吗?不过真可惜,她打心眼里就没有打算真心实意地认他这个父亲。
“为父在问你话!”他突然怒吼起来,吓了萧容一跳。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