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容冷冷地侧开脸去,心想他这奉承话也说得太顺溜了点,他就是靠着这样的本事一步登天,成了定西将军的吗?
不过萧容当时也真没想到穆卿竟还有后手,这的确是令人钦佩。萧容听说当时穆卿所带的北国大军刚遭受了蛊毒之苦,国师一死,宁国残兵便蜂拥而至,气势如虹。
可正在此时,外围杀入一队兵马,将宁国残兵团团围住,而这路兵马,正是定西将军带领的。
北国兵马里应外合,将宁国残兵全盘围杀,一个不留。
萧容没想到,原来这也是穆卿的主意。看来穆卿用兵的确有他的一套,虽然大多数时候看起来都没什么特别之处,但是一到关键之时,总能出奇制胜。无论是上次的密林之战,还是大破宁国。
这也算得上是一半天命,一半人为吧。
正想着,穆卿突然伸手将她拉了过来,“上次幸亏定西将军神兵天降,才能救本帅于水火,这位是本帅府内的媵侍,就是上次宫廷宴会上舞剑的那一位。”
萧容听着听着,将头微微埋下,然后微蹲身体,轻声道:“奴婢多谢定西将军出手相救。”
她不敢抬头来,也不愿抬头来,她不想再面对这个狼心狗肺的父亲。
萧容以为这就算完了,奉承话也说了,谢也谢了,是该带着兵马离开了吧。却不料定西将军顿了顿,对她说道:“听说你也姓萧。”
萧容的心都跟着收紧了,她不明白定西将军这是想要演哪一出。她不抬头,也不回答。
整个场面顿时僵化了,一阵俏皮的风扫过来,却发现这里实在太寂静,太憋闷了,又急忙匆匆逃开了。
最终是穆卿打破了这令人尴尬的沉寂,“没错,容儿和萧将军倒是挺有缘的。”
穆卿说罢,伸出手将萧容往身边搂了搂,似乎是在暗示着她。萧容缓了缓神,答道:“与萧将军同姓,乃奴婢的荣幸。”
萧启一听,仰天畅快地笑起来,但心里却是苦涩的。
可萧容听着这笑声,却觉得很讨厌。她只盼着定西将军赶紧带着他的兵滚回他的定西将军府。却不料萧启却还是不肯罢休。
“既然如此有缘,不知穆大帅可否赏脸,让末将收她为义女?”
萧容一听,全身的寒毛都倒竖起来了,她几乎是第一时间打断了这句话,厉声喊道:“不要!”
这一声立刻让整个场面再次僵化了。
定西将军的笑还挂在脸上,被萧容如此果断的拒绝,他苍劲的脸僵了僵,写满了无奈。他凝神注视着萧容,眼中带着祈求。
穆卿也愣住了,他轻咳一声,带着警示的意味,然后道:“容儿,定西将军一番美意,你又何苦再拒绝呢?容儿若是成了定西将军的义女,那本帅就可以立马晋你为妾媵,以后在府上也无需再觉得低人一等了。”
穆卿说着,双眼直直地盯着萧容,似乎在暗示她不要再耍性子。
可萧容听得这些话却觉得很刺心。成了将军义女又如何,难道那样就能在大帅府上扬眉吐气了吗?萧容之前从未觉得自己低人一等,即使大帅府内的确不乏有许多身份尊贵的姬妾。
可穆卿这句话又算什么呢?难道在他眼里,她也和那些姬妾一样,在争着位分,争着宠爱吗?
见萧容和穆卿都沉默了,萧启才笑了笑,道:“穆大帅的爱妾果然性情独特,看不上末将这样的老头子,倒也不是什么大惊小怪的事情。”
穆卿却不回话,只是沉着脸俯视着萧容。
萧容抬了抬眸,对上了穆卿那阴沉的眸子,心知这样僵持下去只会令穆卿更加难堪,于是才道:“大帅,奴婢身份低微,不求荣华富贵,只求能伴在大帅身边,哪怕只是做一个奴婢。”
听到这儿,穆卿脸上的阴郁才消散了,他浅笑着看向萧启,道:“容儿性情是有些古怪,上次在宫廷宴会上想必定西将军也见到了,定西将军应该不会往心里去吧?”
“末将岂敢?”萧启说着,又笑着看向萧容,“其实末将很是欣赏这样有情有义又不屈于权贵的女子。若是末将能有幸得到这样的女子,必定惜之爱之,绝不让她受一丝的委屈。”
萧启本是想要暗示穆卿不要冷落了萧容,不要让萧容在大帅府上受委屈。可这句话在穆卿听来却是另一番含义。
穆卿挑了挑眉,然后再次将萧容拉到身边来,带着宣示主权的意味,“容儿是本帅的女人,本帅自然不会让她受一丝的委屈。”
萧启看了看穆卿搂住萧容的那只手,在心里默然一叹,嘴上却说:“穆大帅艳福不浅,却也要谨记,真情难得。”
穆卿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似乎惊异于定西将军的话语。良久,穆卿才回答道:“真情自然难得,本帅一直谨记。”
萧容冷然地将眸子移开,不愿去看萧启。真情难得这四个字从他这样无情无义的人口中说出来,简直就是一种侮辱。娘亲对他的真情,他珍惜过吗?
萧容在心里冷冷地啐了他一口,只恨不得他这个伪君子赶紧带着他的兵马有多远滚多远。
这次,萧启终于没有再让萧容的期盼落空。他扬了扬战袍对着穆卿再拜一拜,然后翻身上马,带着他的兵马浩浩荡荡地离开了。
这本来是萧容求之不得的事情,可当他的兵马真正远去之时,萧容的心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方才一直不愿多看萧启一眼的她,最后却还是忍不住抬起头望了一眼。
他的背影,那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背影,那个八年前一去不归的背影……
“容儿?”
萧容全身微颤了一下,然后回过神来惊诧地看着穆卿。
“萧将军说得对,真情难得,那容儿也要时刻谨记。”穆卿说着,脸上绽放着爽朗的笑容。
萧容怔怔地看着穆卿,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说这样的话。真情的确难得,她当然会用一生去谨记。
可是她的一生,就快要结束了。
宁国边境的夜风很燥热,到了深夜,却又很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