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前往北侧的山头,凤凰轻轻落在一块岩石上,缓慢地收起尾羽变回了人形。云深让祥云漂浮在一边,自己凝神又感知了一会儿,确定青浅是在灵虚山的捆仙台上。捆仙台,就是过去师父蛊毒发作的时候约束自己的地方,那是整座灵虚山的最高处,尉迟幽站在山头上遥望着捆仙台,神情有些落寞,似乎在想着什么。
云深试探着对尉迟幽说:“邵家的人应该很快就会来的,保险起见的,我们还是……”
尉迟幽也不是完全看不透云深的想法,他这就是在三番四次的刻意阻挠,不想让自己孤军奋战去跟柏鹤君单挑,等着援军赶到而已。尉迟幽想了想,捻起一小团仙光,指尖轻点了云深的两侧肩膀。这是一种施加在单一对象身上的寻踪术,有了这道仙光记号,尉迟幽就能随时确定云深的方位,并且瞬间移动到他的身边。
云深不太明白尉迟幽这么做的用意,而这时尉迟幽后退几步,远远看着云深,眼中像是有些哀伤的样子。月光下,他幽幽地叹了口气:“云深,事到如今……我也已经分不清这世上到底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但我确实对不起师父,就算师父原谅了我,我也无法原谅自己。虽然我这么做也没什么资格,但还是希望你能帮我最后一个忙……”
就在这时,天空划过一道银白色的光芒,尉迟幽抬起头,眼神一凛,口中喃喃着:“来了,果然来了……”
什么来了?
云深抬起头,看见那道光芒划破天际,笔直的飞向自己。而看那光芒的方向,竟是来自于灵虚山顶的捆仙台?
是柏鹤君!
眼见那道光即将击中云深,而尉迟幽居然无动于衷,只是站在原地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云深又惊又惧,匆忙结起手诀念动仙法,一层仙光在他面前舒展开,然而却并没有什么用处,那道银色的光芒笔直击中云深的防御法阵,法阵发出脆弱的碎裂声如同玻璃一般的四分五裂,光芒穿过法阵的碎片,瞬间笼罩了云深的全身!
眼前只见一片银白色,云深的脑海中也是一片空白。他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柏鹤君已经发现他了?大师兄要他帮什么忙?为什么明明看见那道光芒了,他却无动于衷完全没有反应?!
视线被银光整个笼罩,等到视线恢复清明以后,云深发现眼前的一切已经变了模样。
四周黑漆漆的,空气里传来淡淡的铁锈味道。布满青苔的石板地面上,生锈的锁链纠缠在一起,这里分明就是灵虚山顶的捆仙台!云深的后背一阵发凉,他还没有来得及做什么,身后已经传来了那个熟悉的,带着笑意的调侃声音——“呵,你果然来了。”
云深回过头,只见一身白衣的柏鹤君正站在捆仙台的正中,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他的一侧长发垂下,遮住了半边脸,月光下能看见那半边脸上残留着斑驳的烧伤疤痕,一定是上次在白鹭村里留下的伤。而在他身边,云深看见一块巨大的岩石矗立着,岩石的中心镶嵌着一块形似晶石的东西。那晶石通体银白,呈现出半透明的颜色,内里似乎埋藏着什么东西。
在安静的夜色中,那东西在缓慢地一收一缩,看起来就像是一颗正在跳动的心脏。
柏鹤君看着云深,眼中像是有些无奈的样子:“你这个傻孩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长点脑子呢。灵虚山远离人烟,你居然也敢一个人到这里来?”
云深皱了皱眉,一个人?
莫非,柏鹤君不知道尉迟幽正跟自己在一起?这又是怎么回事?
回想起尉迟幽刚才怪异的举动,云深隐隐觉得大师兄有哪里不对劲,但这时候他也无暇顾及。既然已经来到了捆仙台,那就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他走上前一步,提声问柏鹤君:“青浅在哪里?仙灵之间能够互相吸引,你是故意抓到了他,然后把我引出来是不是?”
柏鹤君笑笑:“你的小脑袋倒是不笨,不过我的目的也一向很明确。你和青浅,我都想要,你们都是仙魔妖三界的无价之宝。”
云深咬着牙:“事到如今你还在异想天开!整个绒城都在搜索你,很快就会有人找到这里来!”
柏鹤君并不慌张,他轻轻抚摸着身边那块镶嵌在岩壁中的晶石:“没关系,只要有他,你们就不敢轻举妄动。”
云深看着那晶石里朦胧的影子,心中掠过一丝不安:“这是什么?青浅到底在哪里?”
柏鹤君笑起来:“看你这表情,你自己心里不就已经有了答案吗?这就是青浅,他就在你的面前——只不过,现在的青浅也只剩下一点仙灵之力了,他原本就已经十分虚弱,我再帮他加了一把劲,取走了他的肉身。现在,他的身体已经被我融化成了修仙的灵药,这里只留下了这团残缺不全的仙元而已。”
云深呆住了,他死死咬着牙关,突然大喊起来:“你这混账!——”
银色的仙光猛然从他体内迸射而出,柏鹤君不慌不忙,一手抚上了晶石的表面。那晶石立刻像水波般的融化,柏鹤君的手探进了晶石内部,用力拉扯出一丝银线,扬手甩出!
银线骤然化为一道银色的仙光,挡住了云深失控的仙灵之力。而那仙光跟刚才在北边山崖攻击云深的仙光一模一样,柏鹤君居然已经掌握了控制青浅仙灵之力的方法!
柏鹤君看着云深惊诧的眼神,轻蔑地笑了笑:“很惊讶吗?仙灵有很多种用法,它可以探索你这个同类的存在,可以把你带到青浅这个同类的身边,当然也可以化为行云流水般的法器。这些力量原本都是属于青浅的,但是他的自主意识已经十分微弱,也几乎没有求生的*,已经变得跟一件普通的法器没什么两样了。现在的我,能够随心所欲的使用他,当然如果换了你也同样能用他,但是这个机会,我当然是不会给你的。”
云深脸色发白,柏鹤君看着他,适时提醒:“对了,劝你不要再试图攻击我。就像刚才一样,一旦你动手,我就会像刚才那样以青浅的仙灵之力防御反击,你伤害我,就等于是在伤害青浅。而如果你不断的执迷不悟的话……那样子,如果青浅的仙力耗尽,我可就不知道他的下场会怎样了。”
云深僵立在原地。
心里好像有一团火在烧着,可是四肢百骸又仿佛坠入冰窖。云深知道柏鹤君不是在夸大其词,他是一个不择手段的人,为了自己的目的,他能做出任何扭曲残忍的事情!
他紧咬着嘴唇,微微颤声着开口:“那……你想怎样?要我来替换青浅吗?”
柏鹤君笑笑:“不是替换,我早就说过了,你们两个我都想要。你自己走过来吧,到我身边来,如果胆敢耍诈,休怪我对青浅不客气。”
说着,他深陷在晶石中的手五指握拳,捏紧了里面的东西。晶石的光泽暗淡了一下,那样子仿佛是青浅正在忍受着痛苦。
云深心如刀割,他想哭,想喊,想咒骂柏鹤君的冷血无情,但他的喉间却像是堵着什么东西,发不出任何声音。
长久的沉默之后,他缓缓迈开脚步,一点一点的走向柏鹤君。
柏鹤君脸上露出十分满意的笑容,他的手在地上一点,幻化出一道光圈:“自己走进这里面来,不要想玩什么花招。这道光圈里的净化仙术,能够把你变成跟青浅一样的东西。你还太嫩了,身体化不了多少灵药,我不需要你的身体,对我而言,只要有你力量充沛的仙元就足够了。”
云深没有吭声,还是一步步地走着。
但是他心里已经有了打算,在仙界的诸多仙法之中,有一种名为红莲业火的法术。那仙法比一般的驭火之术更要强上无数倍,若是碰触到那业火,不但肉身会尽数焚毁,就连仙元也会燃烧殆尽,即使是修为再高深的修仙者,面对红莲业火也会身骨尽消,永远葬身在这个世界上。
只不过,红莲业火也可反噬施法者,也就是说,云深自己恐怕会跟柏鹤君同归于尽。
柏鹤君法术高强,论修为,云深不是他的对手,也只能放手一搏了。如果运气好,自己身为仙灵有强大的自愈能力,说不定还能捡回一条命。
云深也想过要忍耐着,等待邵家和云灵宫援军的到来,但是他担心柏鹤君万一被围攻走投无路的话,一怒之下会毁掉青浅的仙元。云深不知道那晶石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青浅的肉身是不是真像柏鹤君说的那样,已经被分离到了别处。但那晶石里确实是青浅的仙力波动,他还活着,云深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去。
走到柏鹤君面前的那条路,仿佛流逝的岁月那般漫长。云深眼神空洞着,但心中已经开始默念仙诀,红莲业火他只在仙术典籍里见过几次,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真的会使用它。凭借云深的修为,他怀疑自己无法发挥出业火的全部仙力,就算那样,只要暂时能夺走柏鹤君的行动力就好。
转眼间,云深已经走到了柏鹤君的面前。他深吸一口气,在伸脚踏入光圈的同时,轻声念出红莲业火的仙诀。
而就在这时,柏鹤君突然抬起头看着北方的夜空:“……那是什么?”
下一秒,云深只见一道鲜红的火光撕裂夜空,划出一道长长的弧线穿过捆仙台,瞬间化为一道火墙拦在他的面前!强烈的热浪将云深整个掀飞,他重重地摔倒在地上,火焰中只听柏鹤君发出骇然的叫声:“这,这是……红莲业火?!……是你,尉迟幽!你怎么会在这里!”
火焰熊熊地燃烧着,火光中尉迟幽森冷的声音隐约传来:“你我的帐一天没有了清,我就一天不会放过你!柏鹤君,我视你为同族挚友,你却只把我当成用过即丢的工具。今天就是你的死期,我会拉着你一同坠入十八层炼狱!”
云深满脸惊骇,这,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大师兄竟然跟他想到了同样的办法,他,也打算跟柏鹤君同归于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