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闻越是眼盲之人,听力就越是灵敏。想来她走出来的时候,他听得了脚步声,听声辨位,知道她站的地方。
不过她弄不懂,她到底做了什么,让他突然以这么凌厉的眼神盯着她呢?
“小姑娘,你在看什么?”老先生竹棍一指,直指李半夏。
他最讨厌别人这么盯着他,偏偏他这副模样,谁都喜欢盯着他。有同情、有害怕、还有见到他直接尖叫着跑开的。
盲了几十年,眼睛看不见,这心里却是亮堂的。别人说什么他都听得出来,别人做什么他也猜得到。除了这个,还比旁人多了一副灵巧的手和心思。
他从不觉得自己可怜,也不觉得他有什么遗憾。别说害怕了,就是同情的眼神,都令他生厌。
怪的是,他指着的那个小姑娘,他没感受到她有什么别的气息,那双眼睛滴溜溜地往这边瞧,尽是审视和好奇。
他自己不喜欢说话,也不喜欢别人聒噪,并不代表他喜欢别人一声不吭地站在“暗处”观察着他。
这种感觉并不好,对谁都不是一件好事。
李半夏没想到他指名道姓,找上了她,还知道自己在暗中观察他的事实。
微微思量,李半夏忙上前,对老先生深鞠一躬,抱歉道:“老人家,不好意思。冒犯之处,还请您见谅。”
“你别跟我打马虎眼,我就问你,你刚才在看什么?”啥抱歉见谅,最讨厌这套,礼多多的,烦!
李半夏被老先生一句话冲得不知说啥好,也只好说实话,“是这样,我看老人家打从进来之后就一直端着脸,对谁也不理。我就在想,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会是来看病的吗?”
“看出个结果没有?”
李半夏摇摇头,“没有,但是至少,我可以确定老人家不是来这儿看病的。”
“为何?”
“因为从来没有一个病人像老人家这个样子,不像病人更是像主子。也没有一个病人生了病还能面不改色,看不出一点惊慌担忧之色来。所以,我并不认为老人家和其他的人一样,是来看病的。”
“啊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一时不吭声的老先生忽然仰头大笑起来。笑声中,伸出了他的另外一只手——那只一直背在身后,自打进入药庐就没有示人的手。
药庐里其他几个人,川乌,赵郎中还有李半夏,都瞪大着眼盯着老先生的那只手。
那老先生笑着扯开包裹在伤口上的布料,伤口已经停止流血了,但伤痕之深,血迹斑斑,还是让人触目惊心。
但见那双手伤痕见骨,狰狞可怖,隐隐间还有骨头露出来。这个伤,再深几分,手掌很有可能就会被人卸下。
细看之下,这双手筋骨分明,指节有力灵巧,即使在重伤之下,还能窥见当中之一斑。
从他伸出的手掌,李半夏发现他手指上布满的厚厚老茧,奇怪的是,除了手掌,这双手的手背却并不粗糙。虽然上了年纪,还是很灵巧,一看就不是一个干粗活的人。
或许是这双手太过奇怪了,李半夏不免多注意了一些。
“小姑娘,你猜错了,我还就是来就医的。”
这下子,几个人可都是目瞪口呆了。
川乌咽了口口水,这位老人家可真是厉害,受了这么重的伤,又在药庐坐了这么久,竟然都是面不改色。
虽然一早擦了止血散,又粗粗包扎了一下,那巴掌上的伤可是深及见骨,再能忍的人受了这样的伤也会呼痛。而这个老人家,年纪这么大了,又不是啥铜皮铁骨,怎能忍受这般疼痛?
“老人家,你这伤,伤得不轻啊~~若不嫌弃,请允许赵某为你上药,处理一下伤口——”赵郎中是个热心肠的人,看这老人家伤得如此之重,马上就想为其医治。
老人家受了伤,本是有事求人,然而看他的脸色好像让别人为他包扎伤口对别人是一件天大的恩赐一样,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赵郎中正待上去,老先生已收回了自己的手。
这双手,可不是别人想碰就能碰的。
赵郎中差点急了,弄不懂这是哪里来的一个“倔老头”,给他包扎伤口他还不领情!
李半夏的眸子又看向了他的那一双手,想不通,这到底是一双怎样的手,竟然让这位老人家宁肯在重伤之余,还不愿让别人碰触。
李半夏决计想不到,她眸中的那一双手,几乎是天下最厉害最值钱的一双手!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