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惦记何人,是你应该管的么?”广胤听了那语气激动的质问,似笑非笑地抬起眼来,那目光扎在流琴眼中,就像一片片冰刀。
墨锭落在桌案上,溅出的墨汁染黑了柔软洁净的白绢。
流琴只觉得积聚了数千年的不甘都涌上了脑袋,但幸亏她并未因此失去理智。这么多年,她别的什么都不会,最擅长的则是做出令人觉得美好端庄的表情仪态,而这亦渐渐地成为她的本能,因而在任何时候,她都不会丢下自己的面子。
她深吸了一口气,嘴唇都在颤抖:“既然你仍爱着她,为何要那样对她?”
“这不是你该问的。”广胤眉目冷淡。
“是,我什么都不该问。这原是你们二人之间的事情,不论我如何争取,你都不会正眼看我。”眼泪在眼眶中打转,积累得沉重了便凝成一串跌落下来,流琴抓紧了袖口,“殿下,你可曾对我动一点心?”
广胤合上书,半分情面也不给:“没有。”
虽是早已隐约知道的答案,但在亲耳听到的时候,依旧打碎了她所有的幻想。
流琴咬紧了牙关,眼泪顺着脸颊流到嘴角,流到尖尖的下巴,她尝到了咸涩的苦味。
她蓦地抓住广胤的袖子:“殿下,我是爱你的啊,我爱你爱了几千年,你怎么能对我的真心视而不见呢?你分明答应了成亲,你分明答应了要娶我!你既然全心全意爱着那个女人,又为何要与我成亲?”
广胤瞥了她一眼。虽然此时他是坐着的,视线的高度上差了一大截,但那一眼仍旧如同站在山顶的人俯视脚下的蝼蚁:“我与你成亲了么?”
听得此言,流琴霎时如坠冰窖。
山顶的雪倾覆下来,不论山下有多少阴谋,有多少布局,最终都埋没在厚重严寒的冰雪下,冻得支离破碎。
原来不是功亏一篑。而是局中之局。
难怪他对婚礼毫不上心,对自己如此冷淡。原来他从头到尾没想过要跟自己成亲。大婚只是一个幌子,一个将曦和从他身边赶走的借口。她以为自己费劲千辛万苦,甚至置之死地而后生之后,终于能够得到自己想要的,却没想到,那所谓自己大费周章设下的局,不仅没能将曦和置于死地,反而入了他的彀中。
不论有没有尊神那一场闹剧,他早就知道这个亲结不成。
他早已知晓,自己与曦和成亲在先,根本就不能再与他人结姻缘。更有可能的是,南斗星君根本就是他安排好的。
想明白这其中关节后,流琴面色惨白,紧紧地咬着牙关:“殿下……你好狠的心!”
广胤丝毫未因流琴的质问而改变自己的态度,他站起身,意欲离开,袖子却被流琴攥在手里。他面上露出一抹厌恶的表情,余光掠过她的脸:“别以为你做的那些事我都不知道。既然朽翁给你续了这条命,便好好收着,若再做什么出格的事,不需要曦和,我便会亲手杀了你。”
流琴攥着广胤衣袖的手蓦地一松,后跌一步,摔在了地上,面若死灰。
原来……原来他什么都知道了。
也对,曦和那个贱人能想明白,他怎么会什么都不明白?
这个人是广胤啊,是连长渊都赞不绝口的广胤,是尚未成年便将妖界九君不敢出门的天族太子,她怎么会蠢到以为他一直待在天宫受着魔神元神的折磨,就什么都不理会,什么都不知道呢?
那一瞬间在广胤眼中看见的杀意,清楚地烙印在了她的心里。流琴发起抖来。
毁了,一切都毁了。
她害了广胤,害了曦和,还妄想与广胤天长地久琴瑟和鸣……现在这两个人什么都知道了,而她自己也清楚,自己失去了利用价值以后,朽翁也不会再帮她。
广胤瞥了一眼跌坐在地上面如死灰的流琴,厌恶地一挥袖,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出了门。
徒留流琴坐在冰冷的地上,呆怔半晌,面色惨白得如死人。良久,才如患了失心疯的人一般爬起来,口中不住地念着“爱你”、“离开”、“恨”之类的词句。
这一日,广胤没有再出现在宫中。而流琴回到自己的居处后,二话不说就开始收拾行李,当日便回了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