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文君,她的初恋。
张玉兰记得那是一个暑假,她在钟鸣镇学裁缝手艺,从县城里回来了一批朝气蓬勃的高中生。那个时代在农村,初中生都很稀奇,更不用说高中生,简直是国宝级。
钟鸣镇不大,家家户户的事儿多多少少都知道那么点。加上周围姐妹的刻意关注,自然就知道其中最高的那个少年就是镇上唯一的一户居民的儿子。
什么叫居民?就是拥有城市户籍的人。八十年代那会儿,城乡户口严格的很,农村户籍想要改诚城市户籍比登天还难,钟鸣镇也就高家那么一家人。
张玉兰学手艺的裁缝店和高文君家很近,一来二去很容易就认识了,并产生了情愫。高文君总是偷偷溜到裁缝店里玩。
那个时候的人相当纯情,两人就静静待着说话已经很满足了。可不知道高文君的母亲怎么知道这回事,盯高文君盯得紧,每次找不到高文君就会来找人。
常常高文君左脚还没踏进门,就听见高母响亮的咳嗽声。
不过就算高母不同意,但是两人情投意合,逮着机会就会约会。
张玉兰印象最深刻的一次就是怕被人发现,夏夜里,天刚黑,两人约定在河边,黑灯瞎火,什么也看不见,心里像做贼似得扑通扑通跳,还没说上几句话,不知道从哪儿冒出一声吆喝,吓得两人静若寒蝉,顿了两秒,两人撒腿就跑,慌乱中也不知道谁牵了谁的手。
那是他们第一次肢体接触。
后来感情升温以后,胆儿也肥了不少,经常会在周末的时候约在镇上的中学操场。总是穿着白衬衣的高文君会骑着大单车来,教张玉兰骑。
可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一次,张玉兰去给给一家人送布料,高母正在窜门,看见她来了狠狠剜了她一眼,扯着嗓子道,我死也不会让自己的儿子和那农豁儿在一起。
农豁儿在钟鸣镇是很难听的词。张玉兰听到这话,哪能不明白高母是指桑骂槐,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像是被人扇了一耳光,屈辱难耐。
她张玉兰虽然是农村出来的,但是父母能干知礼,自己也是出了名的勤快人,喜欢自己的人也不少,和高文君在一起,除了文凭比不上,她重来没觉得自己哪里配不上他,再说了,也是高文君先喜欢上她的。
张玉兰越想越委屈,自尊心一上头咬破了唇不说,心里下了决定不再和高文君来往。
这厢高文君随后就来找她,见张玉兰不理不睬的模样,讨好追问了半天,就被张玉兰一句“以后不要再来往”给砸昏了头。
细问下,才知道是自己妈给惹得祸,好说歹说也不见张玉兰回心转意,后面找了张玉兰好几次,也都是避而不见。
那个年代人的感情单纯而脆弱,就像张玉兰年少气盛把自尊心看得比命还重,就像作为知识分子的高文君深如海水的爱恋。
最后一次,高文君拉着张玉兰的手,死命不放,含着泪求着张玉兰原谅他的母亲。可铁了心的张玉兰想到高母那张总是带着鄙夷的脸,就觉得心底难受,无论怎样也不答应和高文君再好。
后来高文君被高母给拉走了,张玉兰就再也没见过他,只是每个月都会收到一封信。
很久以后,张玉兰听人说,高中毕业本来分到县城里工作的高文君拒绝了国家单位的任职,回了老家,在张玉兰结婚的第三年也结了婚,开了一家馆子,只是高文君一直和他母亲关系很不好。
那个时候,高文君给张玉兰写的所有信都被陈世修一把火给烧了。
张玉兰是真喜欢过高文君,可是也架不住岁月的流逝,上辈子嫁给陈世修二十多年,最初的爱恋早就被生活和家人消磨得一干二净,就算有遗憾,也仅仅是遗憾而已。
重生以后,张玉兰也压根没去想这些事,看到陈世修拿出来的这些东西,张玉兰只觉得恍如隔世,愣仲了一会儿,回神就看见陈世修不顾手上的疼,灌着鸡汤。
张玉兰的脸色依旧苍白无血色,看着举止滑稽的陈世修,这一刻,心里前所未有的平静无波。
等陈世修吃饱喝足用手直接抹了嘴,抬起头,张玉兰道:“陈世修,我们离婚吧。”
陈世修手一抖,原本满足的表情瞬间狰狞起来,“离婚?离什么婚!”
好了伤疤忘了疼,这是陈世修各种陋习屡教不改的根本原因,更何况,被绷带包扎了满头满手,伤疤还没好。
张玉兰的声音很飘忽,看着陈世修的眸子黑漆漆的一片,“结婚一个多月,我们已经打了几场架,每一次都伤筋动骨……”默了一下,她继续道,“现在连孩子都没了。”
原本她是想好好过的,想在自己缓过来,就好好改造这个男人,毕竟曾经是夫妻,有怨有仇可也有亲情了。
可是她忘记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狗永远改不了□□,就算棍棒之下出孝子,可是对于一个冥顽不明的成年人来说,她的想法简直是一厢情愿异想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