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年代的钟鸣镇,一条街是清一色的上一辈人留下来的木砖混搭的老房子。褐色年轮的木墙木门,踩在上面总是发出咯吱咯吱声音的楼板,两人抱粗的大石水缸,以及个个年轻了二十多岁模样的人。
包括自己。
已经完全冷静下来的张玉兰,看着自己此时浸泡在水里的那双手,绵软白嫩的肌肤如玉般的光滑,透着年轻的气息。她抬起脸,与镶嵌在洗脸架上的小菱镜里的女人四目一对。
光洁饱满的额头下杏眼俏鼻,肤色如瓷。
这是二十二岁的她。
没有披星戴月干过繁重的农活,没有被贫穷的生活和烂赌的丈夫折磨,也没有经历一次又一次的小产。
镜子里的女人眉眼弯弯,如墨的瞳孔像是黑夜里折射在水池里的星空,莹光点点。张玉兰感觉自己全身都在颤抖,血液都在沸腾,经历那四十九次的洗礼,她无时不刻不在希冀,如果上天让她重活一次,她一定不会再是那个愚不可及的张玉兰。
虽然现在她依旧还是嫁给了陈世修,可是一切不是不是都还没有开始吗?
想到陈世修那些让她深恶痛绝的习性,张玉兰紧抿着唇。
她重生在和陈世修结婚当天,如果不重蹈覆辙最好的办法就是马上离婚,和陈家人撇得干干净净,凭着前世的记忆找一个品性不错的男人嫁了,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也不错。
可是,她的孩子怎么办?改变历史,那么她的三个孩子不就会不存在了吗?不行,她不能这么自私!况且现在离婚,不说所有人不会同意理解之外,就算真的离婚了,她二婚的身份以及败坏的名声又怎么可能嫁到好人家去,更不要说她心中藏有对陈家人食肉寝皮的恨意。
握紧了拳头,已经冷却的水带着微微沁骨的凉意,张玉兰就那冷水重新洗漱了一遍。
既然还是嫁到了陈家,直接杀不了陈世修,那么就是老天的安排,就算是前世的所有磨难再来一遍,她不会退缩半分,更不会像前世那样任人□□践踏自己的人生。
她要活得精彩,她要把自己所受的委屈与痛苦以牙还牙给陈家人。而陈世修,她的丈夫,她孩子的父亲,她会用一辈子的时间来惩罚教训那个懦弱却又暴戾的男人。
整理好情绪,嫂子杜云已经张罗好早饭,饭菜是昨天办婚宴剩下来的食材做的,很丰盛,满满的一大桌。
张玉兰上桌的时候,陈家人都已经到了。
“爸,妈。”张玉兰向陈父陈母打了招呼。
虽然恨陈家人,可陈立维和王美芳毕竟是公公婆婆,前世叫了二十几年,这辈子叫起来自然也没那么艰难,可是看向陈世海和杜云,张玉兰那句“哥哥嫂子”却迟迟叫不出口,前世他们俩家人可是闹得不是一般的僵啊。
不过好在陈家人规矩不多,也没人在意,只当张云兰害羞,王美芳正巧接了话头。
“玉兰,你刚嫁到我们家,世海和杜云以及凤儿你之前都见过,别拘着自己,多吃些。”凤儿是小姑子陈世凤,年龄与张玉兰相差将近十八,是张玉兰唯一不恨的陈家人。
一旁衣冠楚楚的陈立维拿起筷子对着她也温和道:“你妈说得对,想吃什么自己挑啊。”
张玉兰闻言答了声“好”,低头就看见陈世修往自己碗里夹了一块猪蹄儿,随后就感觉到头顶几道带着戏谑的炙热视线。
心里冷笑了几声,前世她刚刚进门的时候,只觉得陈家一家子皆是慈眉善目,不愧是医药家庭,都很亲和好接触。谁知第三天就给她当头一棒,让她一个新妇应接不暇,更不要说以后那冗长的日子里,见识了这家人一个个如蛇蝎的真面目。
与陈家虚以为蛇了两天,第三天一大早在王美芳的催促下,张玉兰由陈世修陪同着回门。
从钟鸣镇到月牙村有两个小时的路程,打从出门后,张玉兰就没理过陈世修。不过大多时候缺根筋的陈世修压根就没发现张玉兰的冷淡,一路上话匣子打开就没停过,都是零零碎碎的事情,张玉兰压根就没听,思绪早就飘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