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次出关西行了。
在那里,还有最后一场大战,正在等着他。
……
北方的一个深夜,在东狄汗的大帐之中,肃霜汗收到了沈D的死讯,又获悉东都也被破,再也无法成眠。
一年多前,李朝姜氏去世,新帝平庸,朝中更无能臣。
他以为李朝运衰,一切都已准备好了,于是发动了这一场规模巨大的南下之战。
在他的设想里,铁蹄之下,李朝将遭遇河西陷落、北方沦陷的双重失败。而在他们的心腹之地,沈D也会为他们插上一把锋利的透心之刀。
内外同战,李朝不可能安然无恙。即便让他们最后侥幸逃过覆没的之运,河西和北方那大片他渴望已久的土地,也必将属于他们。
他没有想到,李朝国运,依然未绝。
因为李玄度一人,他不得不吞下这战败的苦果。
他不甘心,然而,即便他现在还可以再组织兵马卷土重来一次,他也没有信心再继续打下去了。
游牧政权天性慕强,这令他们拥有了最为悍勇的战士,但同时,也带来了一个致命的缺陷,那便是权力的松散。不像中原皇朝,有着相对稳固的组织和官员体系,在这里,除非出现一个强有力的极具威信的领袖人物,否则,一旦遭遇大的战败,在联盟基础上被推举而出的汗王,便会遭到来自下面各部的质疑,甚至是反叛和取代。
几百年来,从无例外。
他自己便是如此上位的。
他更有自知之明。
河西和北疆相继的大败,令他丧失了威信,他已无法再自如调动各部人马了,若再勉强打下去,万一不能扭转败局,必将招致自己的覆灭。
他现在最重要的事,是先稳固地位。所以先前,考虑再三过后,拒绝了东都送来的希望他再次发兵以缓解压力的要求。
从实质而言,他和沈D这个曾义结金兰的兄弟,也只是协作和各取其利的关系罢了。在他早先的计划里,倘若南下顺利,他迟早将会和对方翻脸,再次一战。
他相信沈D亦抱如此的打算。一旦灭了李朝皇族取而代之,他必也不会对自己退让半步。
然而此刻,当听到他已身死的消息,肃霜汗走出大帐,立在外,眺望着眼前夜幕之下那望不到边的一顶顶帐篷和远处随风隐隐传来的战马嘶鸣之声,心中还是生出了一种兔死狐悲般的悲凉之感。
“他为何不愿来我这里,以图东山再起?”
交往多年,知他出身卑下,野心勃勃,但汉人到底是如何想的,他却始终还是看不明白。
他叹息了一声,沉吟片刻,终于下定决心,唤来身边的已经亲信,命明早发令,完全撤兵,退回王庭。
他的人仿佛迟疑了下,问:“大汗当真发如此命令?”
肃霜汗道:“国运不来,为之奈何?前次机会既错过,再打下去,恐也讨不了好,不如先行回兵,以图将来。”
他话音方落,身后传来一道冷笑之声:“何谓国运?分明是你无能,打不过一个李玄度,不配做这汗王罢了!”
肃霜汗一惊,倏然回头,见四面火把熊熊,王帐周围迅速涌来了许多人,火光映照出一张张的脸,皆为各部贵族和将领。
那发话之人,却是靡力,从前便号称狄国第一勇士,狄人分裂为东西两部之时,他随族西迁,几年前,在西狄夺位失败,又逃回到了这边,借妻家势力和他的战力,这两年,地位扶摇而上。
此次南下出兵,肃霜汗对战局判断乐观,私心也是怀了几分戒备,故出战之前,便就不曾打算重用他,恰好也是他自己送上来,临战之前,和一名贵族起冲突,伤了对方,他便将靡力扣下。这回不敢再贸然出兵,便是怕靡力在背后生事。
他本计划回王庭后,伺机先行铲除靡力的势力。不料他此刻竟会现身在了这里。
“是你?!”
肃霜汗吃惊,待反应了过来,心知不妙,厉声呼亲信救助。
远处传来一阵厮杀之声,应是他的亲兵正遭屠戮,而四周的诸人,皆冷眼观望,竟无一人反应。
靡力狞笑着上前,拔刀,一刀将肃霜王杀了,割下人头后,高高挑于刀头,朝着四面之人展示。
王帐的周围,随了他的这个动作,发出阵阵喊杀之声。
前任汗王断颈中的血,滴落在他的头脸之上。他的双目在火把的映照之下,闪烁着近乎野兽般的亢奋光芒。
攻下西狄,夺回西域,杀入河西,最后踏平中原。
这就是他的目标。
当然,在这些目标之前,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那边是杀死当日曾将他赶出西狄的李玄度,一雪前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