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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除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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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你犯的错

森冉

内容简介

从来没想过,生命中会闯进这样的一个男人,

既狂且急,让她在惊慌失措中夹杂了一份心痛的无奈。

更没有想到,她和他之间的开始会是这样的不堪。

如果没有那一夜,如果没有当初的那份恨意——

也许她的人生会快乐得多,云淡风轻得多。

当他开始后悔,苦苦执着于她的原谅,

当他抱着她,双眼中竟含有一种晶亮的东西,

她的心在一刹那间软化了,浑然不知道该怎么办。

恨意已经完全消散了吗?

她可以接纳他的那份爱吗?

纪悠的心也随之一紧,急忙安慰他:“别胡说!你看我是那样三心二意的女孩子吗?!”顿了一顿,她又忍不住补充说,“他是很好,可那是别人家的事,与我何干?我又不是那只小猴子,一看见大的西瓜就想去拣,弄到最后一无所获。”

蔡阳又是习惯性地摸摸她的脑袋,“是我的错,不该胡乱瞎猜疑。”

“你知道就好啦!”纪悠倚进他怀里,双手环住他的腰,把脸贴在他温和的胸膛上,“其实……算啦!”她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风波是别人给的,我们为什么要怪罪自己?”

灯光一下子变得幽暗,闪烁不定,舞会正式开始了。

“来吧——”纪悠一把拉过男友,强撑起笑脸,“既来之,则安之,既然音乐声响起,我们就该快快乐乐地随着旋律起舞,愁眉苦脸可是会被别人踢出去的哟!”

再次恢复知觉的时候她已在自己的床上,而那个纠缠不休的魔鬼背对着她,一动不动地站在床边。

她已兴不起念头再去大肆地骂他,只在心里替自己感到悲哀,同样活在这个世上,为什么有的人就可以这样强势?强占一个女人的身体成了一件轻而易举的事,甚至于现在都可以有恃无恐地登堂入室?

“小悠,你醒啦?”钟宁转过身来跪倒在床边,惊喜过望。

纪悠没有推开他伸过来的手,任由它在额头覆着,钟宁看起来也很哀伤,起码在这个时候,她在他的脸上可以读出哀伤的迹象。他勉强笑了笑,看着她柔声道:“小悠,你有觉得任何不舒服

现在她的身份到底是评估者,还是不幸落入网中的猎物呢?

纪悠勉强笑了笑,“赵总说得对,组长说得也没有大错——凡是人都是多棱镜,女人也不例外,你们大概各把握住了一面。”

“哦?”赵锐看向她的目光变得愈加幽深。

纪悠忽然感觉自己像是一杯被人放在桌上玩味品评的红酒。

“是啊,这是我个人的愚见,还让赵总见笑了。”

“唉——”老医师叹了一口气,这才继续道,“其实依我们院方的保守看法,还是建议你们取消手术。老太太毕竟年纪太大了,身体又虚弱,即便我们按前例有70%的把握,现在也会降至30%,甚至更低。”

“这件事关系太过重大,我们需要回去好好考虑清楚,只能到时再给院方一个明确的答复。”钟宁一边小心地扶着纪悠,一边回答。

“的确应该如此。”老医师点头。

“那么我们先回去了。”钟宁向他告辞。

纪悠一直到坐进钟宁的车里,才恢复大半的知觉,眼泪夺眶涌出。

“小悠——”钟宁的声音有些绷紧,他在驾驶座上探过身来,双臂张开,好方便她抱住他。纪悠再也不愿意

车子突然熄火,钟宁转身跨了出去,紧跟着打开另一边的门,“跟我出来。”声音里还是不含一丝温度。

纪悠的心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但事已至此,她只能慢吞吞地走下了车。

眼前似乎是个大型建筑群体的地下停下场,偌大一块面积内只有遍布上方的照明灯在昭示着自己的存在,寂静得有些可怕。钟宁一把搂过她,也不再顾及她的步伐,直直走向不远处的电梯。

也许他现在真的很渴求她的原谅,可是她呢,她又能给自己的心一个怎样的答复?

****

第二天傍晚时分,洛医生果然又来复诊。

纪悠正在阳台浇花,听到门铃声急急跑去开了门。

洛医生仍

纪悠对医理本就不太懂,听他这么一说,放了一天的心又提了起来,喃喃地问:“那么完全好转,还需要多久呢?”

“这个嘛——”洛医生看了她一眼,“因人而异。有些人如果体质好,调理期间精神状态又好的话,可能一两天即可痊愈;但也有些人需要三五天,甚至七八天。”

“是吗?芽”纪选择说着言不由衷的话:“如果你已经可以起身的话,就应该回家去了,你连招呼也不打,家人会着急的。”

果然,钟宁立即拆穿她:“说谎!你根本是不想再看见我,讨厌我待在你面前的感觉!”

既然遮掩被点破,纪悠采取了默认的姿态。

过了一会儿,她叹了一口气,才又开口:“无论如何,谢谢你为我外婆所做的一切……”复吸一口气,又道:“你前前后后所花费的钱,将来我一定会如数还给你的。”

钟宁沮丧地看了她一眼,摇摇头,“小悠,钱对我是最没有意义的东西。”

纪悠一怔,“那你要什么?”

钟宁抬起头,苦涩地看向她,慢吞吞地开口:“我要的东西,你还会不明白吗?”

是的,她怎么会不明白?!

纪悠的胸口猛地一滞,沉默地从床边站了起来,转身走到窗口,沉默良久。

“好吧,既然你不要我还钱,可以另外再提一个要求……”她望了一眼远处缥缈的云天,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不管是什么,只要我有能力办到的,我一定不会拒绝。”

“真的?”钟宁的声音里明显扬起了希望。

纪悠的心却是异样的苦涩,平静回答道:“我没有说谎的习惯。”

“那么……”她听见响动,转身却见钟宁摇摇晃晃地已从床上爬起,慢吞吞地向她走过来,他望着她的双眸温润而乌亮,不知道是因为窗外夕照的缘故,还是因为她方才给了他希望。

钟宁抓住她的一只手,低低地道:“从此——不,我不敢要那么多,”他摇头,又退了开去,神情里有一抹怯懦和不安,“只要……只要给我七天,不要拒绝我,好不好?”他看着她,双眼澄澈明净,惹人怜惜。

纪悠还没有回答,他已忽然一下子把她拥进怀里,抱得紧紧的,仿佛生怕她长出翅膀飞了一样。

第一天。

早晨的阳光很好,映得外墙的砖面都金光闪闪,纪悠在厨房里煮粥、做早餐,钟宁在客厅里打电话。

嗯,很像一对年深日久的夫妻,她看着窗外苦笑。风从半开的窗户里吹进来,带着外面草木的清香,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几乎快忘了身在何处。

粥快炖好了,她关小火,开始准备一些佐菜,然后注意到钟宁在外面的声音似乎有些不耐烦。

“你少跟我来这一套,别以为你在那些账目上动的手脚我不清楚,我是看在老爷子惜才的份上才包容你一次,你最好给我好自为之!”对方不知说了些什么,他的声音开始缓和了,“好啦,别再给我硏嗦了——帮我跟爷爷请个假,就说这几天我要休息调养一下,嗯?手头上的几个项目叫阿江拿过去,由他接替我全权负责。”

“会出什么问题?你以为会出什么问题?”他冷笑,“他要是那么不中用,我会把他一路提升到我身边吗?”

纪悠听着,心思有些模糊,这时候的钟宁是她很少见到的,却也不是全然未见过。他们公司跟钟氏开始合作一笔大项目时,她跟着王组长上过几次谈判桌,所以见识过他在谈判桌旁的骄傲气魄和咄咄逼人。

“早餐好了吗?”在她愣神的时候,钟宁忽然走进厨房,微笑着看向她,“要不要我帮忙?”

纪悠推推他,“算啦,你去桌边等着吧,我马上就把它们端出来。”

“不要,自己劳动出来的吃起来比较香。”钟宁忽然像个孩子般地执拗。

纪悠差点忍不住失笑,自己劳动出来的?天知道,他生在那样的家庭,这句话用到的概率会有多少。

午后,劝钟宁睡午觉后,纪悠躲在客厅里想心事。时间过得很快,似乎在不经意间,窗外就变得一片金黄。再然后,夜幕就在她的忐忑不安中降临了。

纪悠开始心慌。

他会好心地放过她吗,抑或趁机占有她的全部?

吃过晚饭,小苏忽然打电话过来,纪悠捧着话机,浑身僵硬地坐在沙发上,她对上帝祈祷让小苏像平时一样,废话连篇,缠着她跟她煲电话粥。

开场很顺利,小苏在那头似乎挺兴奋,一开口就想跟她讨论今年秋装的款式与潮流,“小悠,你听说了吗?这一星期修之精品屋的秋装推出新款式了耶,全是粉红色的哟,用内行的话说——那叫一个‘甜软可爱’!哈哈,像我的hel-lokitty!”

要在平时,小苏一跟她大呼小叫地说这些所谓的流行资讯,纪悠肯定是一笑了之,但现在她绝对不敢怠慢,仔仔细细地一个字、一个字都听入耳中,然后等小苏说完,赶紧跟上:“真的啊?粉红色真的很甜美可爱,小苏你买一件吧,不买可惜哟。”

“你也这么认为?”小苏一听就来了劲,在电话那头“格格”地低笑,忽然又抱怨起来,“我妈还说我发神经——切,真是的!代沟都快成深沟了!你说她可恨不可恨?我自己会赚钱,花的又不是她的钱,她那么跟我计较干什么?”

汗,这种情况下她能说什么?

纪悠绞尽脑汁,只好言不由衷地安慰道:“是啊,你妈妈有时候的确是有点管得太严,你都那么大了……不过话说回来,她也是为你好,只是想法和你的认知相抵触了而已。”

“切!你说了等于白说——”小苏在那边翻白眼。

纪悠的心更虚,其实小苏根本无法体会到她心里真正作何感想。

无论如何,她母亲还守护在她身边,她无论渴了,饿了,随时有人照顾她、关心她,虽然日夜在她耳边唠叨,但这一点对她,却是可望而不可求。如果上天可以给她一个选择的机会,替她留住母亲和外婆,她宁愿她们天天对她嫌这嫌那,嘀咕不休!

但是这样一份心思,她又怎么能够对身在幸福中的小苏解释明白呢?

不,也许那小妮子永远都不会明白的。

“哎,说真的,我到底要不要买一件来试试呢?穿到公司里让那些落后的三姑六婆瞧瞧——”小苏的语调有些哀怨,又洋溢着小女儿家的撒娇和骄傲。

纪悠的心有些酸,无可奈何地苦笑。

“怎么样啊?”小苏在催她。

钟宁在沙发另一头翻杂志的声音惊动了纪悠,她抬眼看了看他,心头掠过一丝紧张,更加怕小苏挂电话,赶紧送上一串溢美之辞:“一定不错!真的,你身形又娇小,五官又细致,配上这种款式,甜美又不张扬,一定很好看!”

小苏好像不是很买账,声音里充斥着怀疑:“咦,什么时候你小姐的嘴变得这么甜?”

说实话,这一刻纪悠自己都有点想笑出来,她强忍着继续道:“你别不自信,这些全是我的真心话。如果不是我外婆她——我也很想买一件的。”

“唉,看来你外婆的事对你打击挺大。”小苏叹了一句,忽然又急急道:“哦,对了,我不跟你聊了,我跟我老姐约好去逛夜市,就这样,拜拜。”她说得又快又急,连纪悠想插进几句来挽留她,根本得不到机会。

好不容易等她说完,纪悠刚张开嘴,就只听到听筒里传来“嘟……嘟……”的声音,一下一下敲击着她的心扉。

因为这意味着小苏已把她重新丢回尴尬的境地。

纪悠呆呆地拿着听筒,愣神了三秒钟,忽然发现气氛变得有些诡异——钟宁手中的杂志已合拢,翘着脚坐在那里,俊眉微挑,似笑非笑地看向她,带着一丝揶揄的味道。

他忽然开口:“你一直在怕,对不对?”

“怕什么?”纪悠有些嘴硬,借着转身放下电话,掩饰自己的慌乱。

“怕我——”钟宁忽然起身坐在她旁边,纪悠吓得差点没跳起来,但钟宁已先按住了她的双肩。他把嘴凑在她耳边,很小声地一字字吐露,“怕我会吃了你。”

纪悠的脑中“轰”地一下——上帝!这个会噬心的男人!

他居然这么直接就说了!

钟宁站起来,越过她,直直走向门边,纪悠疑惑地看着他,不知他想干什么,忽然眼前一黑,整个房子没有一丝光源。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感攫住她全身,她忍不住惊叫:“钟宁,你干什么?!”

“把灯关掉啊,我更喜欢暗夜里的感觉。”钟宁的声音却无比得泰然自若。

纪悠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这个时候关灯,他要?他是要——

她的脑子里一片混乱。

黑暗中见钟宁一步步向她走近,她不由地僵直了背,腿却一点也不听使唤,瘫软在原地。他忽然在她身边挤坐了下来,一只手更是自然地环过来搂住她的纤腰,纪悠条件反射地侧身想推开他,反而却让他的另一只手也趁机抱住她,导致她正面朝着他,完全地被他拢在怀里。

“不要——”她情不自禁地放低姿态,软语央求。

钟宁似乎笑了,温热的气息喷在娇靥上,“放心,我不会再比这个举动更放肆。”

纪悠不再挣扎,在这种状况下,纪选择说着言不由衷的话:“如果你已经可以起身的话,就应该回家去了,你连招呼也不打,家人会着急的。”

果然,钟宁立即拆穿她:“说谎!你根本是不想再看见我,讨厌我待在你面前的感觉!”

既然遮掩被点破,纪悠采取了默认的姿态。

过了一会儿,她叹了一口气,才又开口:“无论如何,谢谢你为我外婆所做的一切……”复吸一口气,又道:“你前前后后所花费的钱,将来我一定会如数还给你的。”

钟宁沮丧地看了她一眼,摇摇头,“小悠,钱对我是最没有意义的东西。”

纪悠一怔,“那你要什么?”

钟宁抬起头,苦涩地看向她,慢吞吞地开口:“我要的东西,你还会不明白吗?”

是的,她怎么会不明白?!

纪悠的胸口猛地一滞,沉默地从床边站了起来,转身走到窗口,沉默良久。

“好吧,既然你不要我还钱,可以另外再提一个要求……”她望了一眼远处缥缈的云天,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不管是什么,只要我有能力办到的,我一定不会拒绝。”

“真的?”钟宁的声音里明显扬起了希望。

纪悠的心却是异样的苦涩,平静回答道:“我没有说谎的习惯。”

“那么……”她听见响动,转身却见钟宁摇摇晃晃地已从床上爬起,慢吞吞地向她走过来,他望着她的双眸温润而乌亮,不知道是因为窗外夕照的缘故,还是因为她方才给了他希望。

钟宁抓住她的一只手,低低地道:“从此——不,我不敢要那么多,”他摇头,又退了开去,神情里有一抹怯懦和不安,“只要……只要给我七天,不要拒绝我,好不好?”他看着她,双眼澄澈明净,惹人怜惜。

纪悠还没有回答,他已忽然一下子把她拥进怀里,抱得紧紧的,仿佛生怕她长出翅膀飞了一样。

第一天。

早晨的阳光很好,映得外墙的砖面都金光闪闪,纪悠在厨房里煮粥、做早餐,钟宁在客厅里打电话。

嗯,很像一对年深日久的夫妻,她看着窗外苦笑。风从半开的窗户里吹进来,带着外面草木的清香,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几乎快忘了身在何处。

粥快炖好了,她关小火,开始准备一些佐菜,然后注意到钟宁在外面的声音似乎有些不耐烦。

“你少跟我来这一套,别以为你在那些账目上动的手脚我不清楚,我是看在老爷子惜才的份上才包容你一次,你最好给我好自为之!”对方不知说了些什么,他的声音开始缓和了,“好啦,别再给我硏嗦了——帮我跟爷爷请个假,就说这几天我要休息调养一下,嗯?手头上的几个项目叫阿江拿过去,由他接替我全权负责。”

“会出什么问题?你以为会出什么问题?”他冷笑,“他要是那么不中用,我会把他一路提升到我身边吗?”

纪悠听着,心思有些模糊,这时候的钟宁是她很少见到的,却也不是全然未见过。他们公司跟钟氏开始合作一笔大项目时,她跟着王组长上过几次谈判桌,所以见识过他在谈判桌旁的骄傲气魄和咄咄逼人。

“早餐好了吗?”在她愣神的时候,钟宁忽然走进厨房,微笑着看向她,“要不要我帮忙?”

纪悠推推他,“算啦,你去桌边等着吧,我马上就把它们端出来。”

“不要,自己劳动出来的吃起来比较香。”钟宁忽然像个孩子般地执拗。

纪悠差点忍不住失笑,自己劳动出来的?天知道,他生在那样的家庭,这句话用到的概率会有多少。

午后,劝钟宁睡午觉后,纪悠躲在客厅里想心事。时间过得很快,似乎在不经意间,窗外就变得一片金黄。再然后,夜幕就在她的忐忑不安中降临了。

纪悠开始心慌。

他会好心地放过她吗,抑或趁机占有她的全部?

吃过晚饭,小苏忽然打电话过来,纪悠捧着话机,浑身僵硬地坐在沙发上,她对上帝祈祷让小苏像平时一样,废话连篇,缠着她跟她煲电话粥。

开场很顺利,小苏在那头似乎挺兴奋,一开口就想跟她讨论今年秋装的款式与潮流,“小悠,你听说了吗?这一星期修之精品屋的秋装推出新款式了耶,全是粉红色的哟,用内行的话说——那叫一个‘甜软可爱’!哈哈,像我的hel-lokitty!”

要在平时,小苏一跟她大呼小叫地说这些所谓的流行资讯,纪悠肯定是一笑了之,但现在她绝对不敢怠慢,仔仔细细地一个字、一个字都听入耳中,然后等小苏说完,赶紧跟上:“真的啊?粉红色真的很甜美可爱,小苏你买一件吧,不买可惜哟。”

“你也这么认为?”小苏一听就来了劲,在电话那头“格格”地低笑,忽然又抱怨起来,“我妈还说我发神经——切,真是的!代沟都快成深沟了!你说她可恨不可恨?我自己会赚钱,花的又不是她的钱,她那么跟我计较干什么?”

汗,这种情况下她能说什么?

纪悠绞尽脑汁,只好言不由衷地安慰道:“是啊,你妈妈有时候的确是有点管得太严,你都那么大了……不过话说回来,她也是为你好,只是想法和你的认知相抵触了而已。”

“切!你说了等于白说——”小苏在那边翻白眼。

纪悠的心更虚,其实小苏根本无法体会到她心里真正作何感想。

无论如何,她母亲还守护在她身边,她无论渴了,饿了,随时有人照顾她、关心她,虽然日夜在她耳边唠叨,但这一点对她,却是可望而不可求。如果上天可以给她一个选择的机会,替她留住母亲和外婆,她宁愿她们天天对她嫌这嫌那,嘀咕不休!

但是这样一份心思,她又怎么能够对身在幸福中的小苏解释明白呢?

不,也许那小妮子永远都不会明白的。

“哎,说真的,我到底要不要买一件来试试呢?穿到公司里让那些落后的三姑六婆瞧瞧——”小苏的语调有些哀怨,又洋溢着小女儿家的撒娇和骄傲。

纪悠的心有些酸,无可奈何地苦笑。

“怎么样啊?”小苏在催她。

钟宁在沙发另一头翻杂志的声音惊动了纪悠,她抬眼看了看他,心头掠过一丝紧张,更加怕小苏挂电话,赶紧送上一串溢美之辞:“一定不错!真的,你身形又娇小,五官又细致,配上这种款式,甜美又不张扬,一定很好看!”

小苏好像不是很买账,声音里充斥着怀疑:“咦,什么时候你小姐的嘴变得这么甜?”

说实话,这一刻纪悠自己都有点想笑出来,她强忍着继续道:“你别不自信,这些全是我的真心话。如果不是我外婆她——我也很想买一件的。”

“唉,看来你外婆的事对你打击挺大。”小苏叹了一句,忽然又急急道:“哦,对了,我不跟你聊了,我跟我老姐约好去逛夜市,就这样,拜拜。”她说得又快又急,连纪悠想插进几句来挽留她,根本得不到机会。

好不容易等她说完,纪悠刚张开嘴,就只听到听筒里传来“嘟……嘟……”的声音,一下一下敲击着她的心扉。

因为这意味着小苏已把她重新丢回尴尬的境地。

纪悠呆呆地拿

黑暗中见钟宁一步步向她走近,她不由地僵直了背,腿却一点也不听使唤,瘫软在原地。他忽然后随意开口道:“我很喜欢她的声音,清爽中带着一丝强韧,唱这种歌哀而不颓,怎么听都还是有一点坚强的味道存在。”

她说完后,微微侧过头,希望钟宁会说些什么,但他的表现却让纪悠大感疑惑。

钟宁的眼神很冷,冷冷地盯着屏幕,然后忽然放开手,没有看纪悠一眼,一声不吭地走出了卧室,独自陷入客厅的

够了,他=

“哎呀,你不是生病了嘛,怎么一个人就下楼来啦?”小苏带头跑了过来,一出手就挽住纪悠的胳膊,喜滋滋地看着她。

纪悠见她一身娇俏的粉红色,心里就明白了大半,原来已经购置好新装啦,难怪这么开心。

“怎么样?本小姐的这套行头还惹眼吧?”果然,小苏第二句就直捣主题。

纪悠笑着看她在她面前转了一个圈儿,如实地赞道:“不错,真的挺好看。”小苏的眉梢眼角是止不住的得意,甩一甩满头新烫好的螺旋卷,骨子里是个标准爱美又妩媚的小女人。

“等着吧,要是我踩到狗屎运,难保也能钓个贵公子当护花使者,哼哼——”

小苏的宏愿大誓被不客气地打断:“那是人家不长眼吧?”是同事小张。

“小白脸,你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呀?”小苏白眼朝天,嘴里开始碎碎念:“切!还有脸来说我,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性,一个大男人长得比人家女生还要白,跟个瓷瓶一样,哈,还好意思四处现眼——”

“你——”小张的脸气得更白了。

纪悠在旁边无可奈何地笑,小苏就是管不住自己这张嘴,组里的大小男生都被她得罪光啦。

“喂,好啦好啦,我说苏小妹,你就行行好吧?大清早的在我们面前炫了半天还不够,跑来这里还要秀!这么喜欢啊?以后去当showgirl——又拉风又轻松,肯定中你的心意,哈哈!”这是另一个同事小李。

小李转向纪悠,故意把手里拎的两大篮水果提得很高,一反语调,笑眯眯地说:“小悠,你下楼来干什么?让我们先把这两篮东西送到你家里去吧。”

“走吧走吧,”小苏拖转纪悠,“快到你家里去,病中的美人儿,我的嗓子可快冒烟啦!”

纪悠吓得心“怦怦”乱跳,急忙拉住小苏的脚步,诚惶诚恐道:“你们……来我家里干什么?”

小苏大叫:“我的小姐,你是病糊涂了吧?你不是把全年的年休假都挪到这一段时间来了吗?又对王组长说什么心情不好、身体不适的,我们身为同事,当然要发扬彼此之间的关爱精神嘛!”

纪悠在心里滴出一滴大大的冷汗。

谢谢你们的关爱,可是她现在不缺,真的不缺。

小苏又在催她:“快上去吧,我可是费了半天口水才拉着他们两个来当搬运工——”

纪悠愈加惊慌,拉着小苏闪过一边,“其实……那个……”她看着小苏,欲言又止,委实不知道该如何说。

“干什么这副鬼德性?”小苏皱眉看着她,忽然一拍手,“噢,我知道了——你、你、你,你完了,你不会是和那个破菜头旧情复燃了吧?”她一脸暧昧地捅捅纪悠的手肘,“哎,他现在是不是正在上面?”

纪悠忍不住苦笑

“小苏,你带小张他们先走好不好?我……我等回到公司再向你们道谢。”她倚在楼梯口,说得心虚。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否认,只希望小苏的误解可以帮她脱困。

“唉,真是扫兴!这个死菜头!”小苏的误解果然加深了,她闻言一声长叹,“好啦好啦,那我现在打发他们走,来得不巧,打扰到你们二人世界了——”

她说得酸溜溜,纪悠在心里的苦笑加深。

“那两篮水果怎么办?”眼看着就要走了,小苏忽然又转过身来,“不行!得叫死菜头下来拿!”

纪悠好不容易放下的心又提起,心虚地推脱:“那个……真的不用了……如果你们一定要留下的话,那我自己提上去吧,不麻烦小张和小李了。”

“麻烦什么呀,那两个猪无能!”小苏讪笑,“你叫是不叫菜头呀?你要是舍不得叫他,我可要让那两个猪无能提上去啦!”

纪悠在心里哀叹。

“喂,猪无能,过来——”小苏已经开始在叫唤。

纪悠没有办法,只好让谎言加深,趁着小张和小李还没到眼前,小声为难地说:“其实他还在睡觉……”

小苏猛地一串咳嗽,好不容易顺过气儿来,用一种有些不屑的口气说:“有没有搞错呀?”然后当着两个男同事的面,又无所顾忌地说道,“真不知道你们俩昨晚都干了些什么!”

汗,这个小姑娘——

纪悠一时大窘,幸好小李和小张对视一眼,均无异状。小李纳闷地搔搔头,“哎,你们在说什么呐,咱哥俩怎么半句听不懂啊?”

“关你屁事!”小苏不耐烦地扔出一句,伸手往楼上一指,“请吧二位,快把水果提上去呗——”

眼见事态已无可挽回,纪悠急中生智,匆匆忙忙地赶前几步,心虚地笑道:“屋子里比较乱,那我先上去收拾一下,水果很重的,你们慢慢来。”

她急急地转身上楼,听见小苏在后面嘀咕:“这个小悠,真当我会剁了菜头似的……”

呼——好不容易跑上三楼,她喘出一口气,伤脑筋地摇头。

这回真是被关爱过头了。

几乎是颤抖地开门进去,一进门就见钟宁站在面前,嘲弄般地问:“怎么啦,后面有大老虎?”

比老虎还可怕!

她没有时间跟他解释,一把抓着他的手就冲进卧室,“砰”一下关上门,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回过神来却见自己已陷入另一个暧昧的境地——

钟宁的两手撑在她旁边,把她拢在门板和他之间。

“你到底怎么了,突然间惊魂未定地跑回来?”他说着话,她却倒吸一口凉气,因为他的目光只流连在她的唇上。

在他要覆下来之前,纪悠用手挡下了他,低声央求:“钟宁,你暂且留在房间里,不要出去好吗?”

钟宁的神情陡然变了,他抬起眼来收纳整张娇颜,然后唇角微扬,不置可否地一笑。

他在等她的解释。

“我的几个同事要到家里来,很快的,他们放下东西就走——我、我跟他们说里面有人在睡觉。”

钟宁冷笑,“你那个‘睡觉的人’指的是我吗?”

纪悠的心猛地一颤,结结巴巴地道:“他们、以为是蔡阳。”她感到有些内疚,垂下头,低低地又加了一句:“……对不起。”

话音刚落,她娇柔的下巴就被钟宁抬起,然后被迫承受了一个迅疾而浓烈的吻。但他很快放开她,看似若无其事地走到一边,倚窗看着外面的风景,“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为难的。”

纪悠还想说什么,门铃声已响起,她只得转身出去开门。

“好啦好啦,放在这里吧。”小苏一进来就俨然一派主人的姿态,对着小张和小李指挥一番,然后一屁股坐倒在沙发上,冲着纪悠喊:“快!给我饮料,我快渴死啦!”

纪悠吸一口气,安抚好自己慌乱的心,从冰箱里取出三罐可乐,分别递到他们手中。小苏一接过就打开灌了一大口,“咕噜咕噜”咽下肚,惹得小张又奚落她:“哇,真是一点淑女风范都没有!”

“切!”小苏甩他一个大白眼,“本小姐文静秀雅的一面又不是给你们这帮俗人看的,要是碰上我的梦中情人,我可是要多淑女有多淑女!”

“你的梦中情人是谁呀?”小张傻傻地问。

“嘻嘻,钟二公子——”小苏厚脸皮地大声说出口,“钟氏大财团的二世子,怎么样?人家够帅吧?像你们这种土鸡,根本就连人家的一根小手指头都比不上!”纪悠的心一下子揪紧。

汗,小苏这副样子怎么像故意说给她以为的“蔡阳”听的?

“呕——”小张和小李却不约而同地做出呕吐状。

小苏喝饱肚皮,吹嘘完,居然头一回很善解人意地站起身,扬手一挥,“走吧,两位土鸡先生,还想赖在别人家里下蛋啊?”

小张气不过,骂了她一句:“白痴!”

小李气量比较大,不跟这小女生计较,拍着小张的肩膀站起来,“走吧走吧,咱们目的达成,就别妨碍小悠养病了。”他的话加深了纪悠的心虚。

汗,是在养病,可惜不是她。

纪悠想送他们出去,却被小李挡了回来,“小姐,这才三楼,又是大白天的,你还怕我们走迷路吗?”他依旧笑眯眯地看了她一眼,“对我们不用这么客套,知道吗?”

“是啊是啊,对他们两个当然不用客气!”纪悠还没应答,小苏已抢先冲出一句。

这家伙!纪悠只有看着她无可奈何地摇头。

关上门,总算真正地舒出了一口气,她刚整理好玄关的拖鞋,忽然被钟宁从背后抱住。他在她耳边吹着气,没好气地问:“那两个男生是谁?”

“我的同事。”她淡淡一笑。

“他们喜欢你?”他把娇躯转过来。

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也许是因为刚才内疚的心理,她居然第一次主动地回搂住他的腰,几乎是宠溺般地笑道:“没有的事。”她摇摇头,心想他大概是有些吃醋了。

而她异常的举动也显然取悦了钟宁,他似乎下一秒就把先前的事抛在了脑后,压着娇躯靠在门板上,用手托着螓首,索取了一个缠绵而冗长的吻。

****

夜色深沉。

睁眼看窗外的明月清辉,纪悠在心里划下长长一声叹息。

这已是第六天的晚上了。

侧过身,小心翼翼地拿开钟宁环在她腰侧的手臂,然后蹑手蹑脚地走出卧室。

她去厨房为自己泡了一杯有安神功效的花果茶。

薰衣草、菩提叶、洋甘菊、桂花、甘草,外加两块冰糖,这些材料反正都在同一个小小的包装袋里,用起来十分方便。她喜欢这种淡淡的草木香,还有淡淡的甜味。

端着茶杯路过客厅,干脆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她该一个人清清静静地想一想自己的未来了。

放任自己对他的温柔委屈不过七天,七天过后,她情愿跟他是陌路人,从此天涯两相忘。

纪悠正想得入神,不期然忽然有一双手臂从后面抱住她,然后一个温热有力的胸膛就抵在她的背后,钟宁也醒了。

她还没开口,他已用手指轻碰了碰她的茶杯,然后径自把杯子从她手中拿去喝了一口,随即低叫出声:“噢,怎么有薰衣草的味道?!”

她不解,“你不喜欢薰衣草?”

“难道你很喜欢吗?”钟宁抱怨。

他孩子气的举动让纪悠不禁有些莞尔,她轻轻摇头,“我也不是很感喜欢,不过很多香水属的植物都有助于睡眠。”

钟宁把杯子放在旁边的茶几上,腾出手来完全地环抱住她,然后几乎把脸埋在她胸前的柔软里,用极其低沉诱惑的声音道:“小悠,你如果睡不着,我们再做些别的好不好?”

这个人!

即使在暗夜里,粉颊也有些发烫。

他们才刚刚……

钟宁忽然抬起头来,离开她,起身走到窗前,纪悠也刚想站起来,他却一下子回转,把她又压回沙发上,紧紧地抱住,抱得那么紧,像是要把她嵌进他的身体里去。

纪悠几乎有些喘不过气,但还是忍受着身体上的重量,轻轻拍抚他,“怎么了?”她记起来了,似乎从傍晚开始,他的神情就有些阴晴不定。

钟宁没有应声,过了许久,才若有所失地低声喃喃道:“第六天已经快结束了。”

纪悠的心陡然一颤,不知该说什么好。

呵,一切都快结束了。

但她不知道她的明天是否能真正地重新开始,是否还会拥有云淡风轻的日子。

****

第七天。

“一、二、三、四……”赤脚踩在草地里,她慢悠悠地走着,心无旁鹜。

微风从不远处的河岸徐徐吹来,纪悠的心情感到一种无可名状的放松,午后的熏风带着干爽的泥土和草木的清香能让人心情愉快。这是远郊一片碧油油的草地,位于钟家的一栋乡间别墅旁。

会来这里是因为钟宁想带她来散心,这里很静,不必担心有旁人打扰。

“小悠——”钟宁坐在河边,向她招手。

没有片刻的犹豫,完全沉浸在此时的好心情里,纪悠笑眯眯地走过去,投入他迎候的怀抱。“这里的天好蓝,”她仰首望天,随口吟诵着,“蓝天不变亘万古,白云千载空悠悠……”

“你自己编的?”钟宁扬起唇线轻笑了一下。

“嗯。”纪悠不由有些痴迷他的笑。

他笑的样子,嘴角带着一抹蓝天般的无邪,顿时让人沉醉在深秋温暖而辽远的阳光里。

呵,这样一张微笑而可爱的脸庞。说不清心中的五味杂陈,她无奈地只有把目光暂时投向远方。如果他们之间没有那段不堪的过往,她情愿这一刻定格,永远跟他留在这种甜美的氛围里。

“哦,对了,你等我一下——”钟宁忽然说,并且放开怀中的女孩站起来。

“嗯。”纪悠疑惑地点头,看着他往别墅方向走。

他要回去拿什么东西吗?

过了几分钟后,望着远方发呆的人儿听见熟悉的呼唤声:“小悠——”

她转头,看见他微笑着站在不远处。

咦,什么都没有?

正想开口,忽然草丛中一团雪白的东西吸引了她的视线,出于好奇心的驱使,她小心翼翼地靠过去。谁知那团小东西警惕性极高,一有风吹草动,立马飞速地退后几米远。

但纪悠已经认出来了,那是一只雪白的小兔子!

“好可爱!”她忍不住对着钟宁笑,全然忘却了与他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尴尬。

她的笑容拥有绝对的影响力,钟宁也随之心情大好,“这家伙很懒,我好不容易才把它一路诱来这里。”

“雪白雪白的……”她轻叹,目不转睛地看着小懒兔在草丛中大块朵颐。

钟宁便开玩笑,“所以它的名字叫小白,公子小白,一位吃草的帝王。”

“胡说八道!”纪悠不认同地转过头来,嗔怪地看他一眼,“齐桓公才不是兔子。”

“是啊,他当然不是,要不然就没有五子之争,更没有齐孝公了。”钟宁脸上的笑容更浓。

“你——”纪悠睁大眼睛,显得惊讶而不可置信。

喔,真是的!他在胡说些什么呀!

草丛里的白色小动物大概受不了人类发出的连续声波干扰,选择“蹭、蹭、蹭”地又向前移去。

“喂,小兔子别跑——”纪悠想追过去,钟宁却抓住她的手稍用力一拉,熟练地把娇躯拢于自己怀内。

“好啦,小悠,别管它,嗯?”他低头看着她,眼里有诱人的光彩。

周围立时陷入一片暧昧的寂静。

如同先前的任何一次,当他的唇要覆下来之际,怀中的人儿却第一次调皮地逃了开去。

钟宁有些错愕,不敢相信那个一贯柔顺的她。

“很不乖,当心我打你屁股。”他故意敛眉。

“我才不要!”她笑着躲开他,“我要跟小兔子在一起——”

“兔子能带给你什么?”

娇俏的身影一边躲闪,一边格格地笑,“……快乐,是快乐啊!”

没有想到他的眉却因此真的敛了起来,“我不能吗?”他低喃,停下脚步,脸容忧虑。

她只是随口说说。

纪悠的心也随之沉了下去,为他的转变感到不安,“钟宁——”她主动靠近他,甚至抱住他,“你别胡思乱想,我只是随口说说。”

钟宁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有再说话,用力把心爱的人抱进怀里。

身旁细小的野菊散发出一种清新而甜蜜的香气,风从河面上吹过去,泼下涟漪的网,一网一网反复着,却什么也没有打上来。

两个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里。

回来的时候天色已晚,暮云合璧,落日熔金,草地上已升腾起丝丝缕缕的白雾。

钟宁一直专心地开车,路上再没跟纪悠讲一句话。

回到屋子里的时候,天已全黑了。

“我已经帮你放了热水,你去洗澡吧。”纪悠犹豫地对他说。

钟宁猛地抬起头看向她,然后向她招招手,“小悠,你过来——”

纪悠叹了一口气,顺从地走到他身边。钟宁一把抱住她,让娇躯坐在他腿上,然后看着她的眼睛说:“你真的连一点机会都不愿再给我吗?”他的声音有些暗哑,而纪悠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人非草木,他这段日子以来所有的用心良苦,她又怎会一丝都体味不到?

“……我,我已经不再恨你了,只是——”

钟宁急急地打断她,“没有只是,我只要你留在我的怀里,好吗?”

纪悠坚持地摇头,“不,你不了解一个人的心,这世上有太多事情不是一种心意说了算的,它们有太多复杂的棱面交互在一起,我不得不屈服于它现实的存在——我虽然对你已不愿再有恨意,但曾经发生过的就永远不会磨灭。这就像一种鱼刺哽喉的情形,你可以装着不去在意它,但它扎着咽喉,酸酸痛痛的感觉还是会不断提醒你——”

“小悠——”面对着她如此残忍的剖白,钟宁的声音里充满了伤痛。

而她只能硬着心肠说:“对不起,我不是事过就忘的人,很多事情,它们的烙印会在我的心里打一辈子。”

钟宁猛地抓紧纪悠的手,俊美的脸上是一种绝望过后的冰冷,“我明白了,你用我曾经犯下的过错宣判了我的死刑,是不是?”

纪悠转过头不去看他,也不想回答他。

钟宁终于放开她站了起来,他把她留在沙发上,自己一声不吭去洗澡。纪悠听着里面传出的“哗哗”的水声,引动眼眶中的温热,几乎要流了下来。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人为什么总要在受到挫折后,才会明白当初的作为是多么愚蠢?

站在门外吸了一大口气,纪悠才提起行李箱转身下楼。一边走一边在心里苦笑,不敢承认自己居然在临别一眼时,会对那个尚在熟睡中的面容产生一丝留恋。

她应该庆幸自己终于跟他再没有关系,不是吗?

她选择去了北方的一个城市,漫无目的中一个随意的落脚点。她很快在一家关于网络营运的小公司找了份新工作,一个月的试用期过后,她的生活重新开始步入正轨。

午饭时间。

周遭的同事都三三两两地出去寻裹腹之物了,纪悠一个人留在办公室里整理报表。

忽然走廊里传来脚步声,是那种男士皮鞋的沉闷的声音,她没怎么理会,也没空理会,依旧顾自“哗哗”地翻阅着资料。

“咦,小纪,你怎么还没走?”门口有人跟她说话,纪悠转过头,原来是部门经理沈柯。

“沈经理。”

她初来此地,还没有接触完全每个人的八卦,只粗粗听说这位刚入而立之年的部门经理离异了,目前一个人独居。

沈柯踱了过来,皱着眉抬起手腕,“都过去半个小时了。”他走到纪悠桌边,轻轻敲击她办公桌的一角,“再不去填饱肚子就没时间了,你还不熟悉公司的规章制度吗?午休时间才一个小时零十五分钟。”

“是啊,少得可怜。”纪悠随口附和了一句,一边说话一边在马不停蹄地往计算机里输入相关数据。

“走吧,这一餐我请你——”沈柯一边说一边自作主张地要合拢她正在查看的资料卷,“转角有家新开的日式自助料理店,听说物美价廉,这一带办公楼里的人不去尝一下是一大损失哦。”

纪悠赶紧阻止他,重新翻开数据,“不了不了,沈经理你自己去吧,我还不饿。”

“已经工作了一整个上午,怎么会不饿呢?”沈柯坚持。

纪悠想想也对,这个理由说不过去,只好再托出一个:“哦,其实我赶着完成手头上的这些事——午饭么?我早上已经带来了。”说着打开一直放在旁边的一只盒子,里面整齐地排放着六七个鲜奶蛋塔。

“你就吃这个?”沈柯有些皱眉。

“是啊,”为了怕他不信,纪悠特意腾出手来捞出一只就咬上一口,边吞咽边嘀咕道:“待会儿有空再泡一杯咖啡。”

沈柯双手抱胸倚在桌边,看着她苦笑道:“如果人人都有你这样的勤勉,公司的业绩何愁上不去?”

纪悠一笑了之,不再理他。

半个蛋塔刚落下肚,突然间却感到一阵反胃,纪悠捂着嘴巴干呕了几下,赶紧向沈柯作了个“抱歉”的手势,起身匆匆跑向洗手间。

好不容易,那阵恶心晕眩的感觉消退,她凝了凝神,勉强支撑着站在宽大的镜子前,却发现自己的脸上满布了狐疑。

只是这几天压力太大,导致身体不适应,还是——

她有些紧张,心头泛起一阵隐隐的恐惧,又忽然怪自己草木皆兵,那七天里她都有做保险措施,何况就算有错漏,现在才过去一个月零几天,怎么可能这么快有反应?

自己太神经质了,她摇头讪笑,慢吞吞地从洗手间里走出来。

回去时沈柯还在,从纪悠一进门目光就锁定在她身上。

见她的脸色变得不好,甚至跨前几步扶住纪悠,等她落座才柔声说道:“我早说这种冷冰冰的东西不该拿来当正餐,女孩子的胃都比较娇贵——你看,现在吃出毛病来了?”

纪悠只好苦笑着沉默。

“这样吧,”这次沈柯完全拿走了她的资料卷,随手放在另一张办公桌上,“看来现在日式料理你也吃不下了,我还是先送你去一趟医院。”

纪悠摇头,虽然还是隐隐有些不舒服,“没关系的,我喝杯热茶就好了,大概昨晚睡得太迟。”

“你没事睡那么晚干什么?”沈柯责怪地看了她一眼。

纪悠默然。

曾经发生的种种还历历在目,以至这一段时间以来,她几乎没有一夜睡得安稳过。

幸好沈柯也并没有意思要追问,只是转身去茶水间泡了一杯奶茶出来,小心翼翼地放在她面前,叹了一口气,“你既然坚持,我也没必要强架你去看医生,那么你乖乖把这杯奶茶喝了,这总可以办到吧?”他一脸诚挚地望着纪悠,似乎不得到肯定答案不罢休。

纪悠的心思却在一瞬间滑开,她想到了钟宁。

沈柯应该是老牌式的好男人,他的执意不过在凝视,以期用某种真诚来打动对方。而钟宁——

她想到他,心里不禁无可奈何地笑,他更喜欢的是强求,一些小小的恶作剧,或者孩子气的央求神情,逼得对方不得不屈服,而如果她再坚持的话,他很可能就会按自己的意志霸道地行事。

她的心已经全然放开了吗?纪悠忽然惊觉。

否则为何在想到他的时候,心里流淌的居然只是一味温柔的笑意?

****

一家私人诊所内。

纪悠的面前正坐着一位年轻的医生,很巧,他也姓钟。

“纪小姐,你的化验报告已经出来了,”钟医生戴着眼镜,镜片下的目光是一种让人感觉宁静的柔和,“虽然我不知道这对你是一个好消息还是坏消息,但还是必须确切地告诉你,你怀孕了。”

娇靥一下子泛白,纪悠的手脚有种迅速窜凉的感觉。她想自己的样子肯定不太好,因为钟医生在急切地叫她:“纪小姐,纪小姐,你怎么了?有任何不舒服么?”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从震惊中清醒过来,苦笑着解释道:“对不起,这消息对我太过突然了……”

钟医生舒了一口气,善解人意地微笑,“我明白,很多年轻的女孩子得到跟你一样的消息,反应也和你一样。”

“钟医生,如果我要打掉他,你能否帮我安排?”

钟医生怔了一下,推了推鼻梁上的镜片,“如果你坚持的话,我当然可以为你做手术。这个孩子在你腹中形成也不过三个月差两天,现在做人工流产,从理论上说完全没有额外的危险。”

三个月差两天?

纪悠的注意力完全被他话语中的数字抓住了。

怎么会快有三个月了?!

记不清是怎样坐车回到了暂时租住的小套房,关上门,她的心才揪痛得坐倒在地上。

为什么上天在她历经磨难后,还要跟她开这样恶劣的一个玩笑?

这孩子如果快三个月了,那么只有一种可能——

他降临于她最屈辱不堪的那一晚!

为什么在她极力想去遗忘的时候,却送给她一个活生生的铁证?!

难道她曾经受到的屈辱还不够吗?

纪悠捂着小腹,无力地靠在门板上,任由泪水不间断地滑过脸颊。可惜,哪怕泪水流干,也冲刷不掉曾经的不堪,这个最刺痛她的结局。

倘若这孩子是那七天里有的,她尚有一丝温情可以生下他,可是如今——

叫她怎么提得起勇气将来去面对他?

****

请了三天病假后,纪悠失魂落魄地回到公司里。

面对着同事或客套或真诚的询问,她无暇顾及,只好统统一笑了之。

刚处理完一份文件,就有电话打过来:“纪小姐,你好,你还记得和钟医生约定的手术吗?”对方第一句就点出主题,纪悠的心一紧,勉强认出是诊所里的一位护士小姐。

“手术有变动吗?”她的声音有些虚浮。

“哦,是有些抱歉,手术必须要延期。”

“为什么?”纪悠皱起了眉,忽然感到胃有些痛。

“钟医生昨晚家里忽然来了急电,他今早到诊所交待完就回家去了——呃,我是指他父母亲居住的那个家,而且他说三天之内恐怕赶不回来了,所以让我和纪小姐约定三天后再施行手术。你看,行吗?”

纪悠在电话另一端陷入了沉默。

“纪小姐,其实钟医生还特别交待我,要我劝纪小姐再郑重考虑一下,以免将来后悔。很多东西,失去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是吗?”纪悠的笑容有些苦涩。

“纪小姐,我把钟医生的话都转达完了,你还是再好好考虑一下吧,等真正考虑清楚,我再帮你重新安排。”

纪悠的心绪已有些恍惚,勉强支撑着答道:“好的,谢谢你。”

“不用客气。”对方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她听着听筒里传来的“嘟……嘟……”声,心里一时不知作何感想。

恍恍惚惚间撑过了一个上午,等办公室里的人如鸟兽散了以后,她才独自一人趴在桌上,忍住想大哭一场的冲动。头昏沉得厉害,似乎只想静静地睡一觉,或者陷入梦境里永不醒来。

身后传来脚步声,很快,沈柯的声音在前面响起:“小纪,看上去你的身体真的不好啊。”

纪悠抬头,见他又倚在她办公桌的边角上,就如那一天中午一样,整间办公室里只有她和他。

纪悠拢了拢心绪,摇摇头,“沈经理,我没事。”

“没事为什么脸色这么苍白?”沈柯眼眸里的关切在加深。

纪悠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是吗?”

沈柯拉下她的手,“这不是求证的好路径。也许我应该去找一面镜子来,让你仔仔细细地看清自己,你现在在我的眼里是多么的弱不禁风……”

纪悠被他的话语吓了一跳,而沈柯拉着她的手还没有放开,眼前的氛围一下子变得有些暧昧。

纪悠轻轻挣脱开来,只好勉强笑着说了句玩笑话:“呵,大概是光照不足吧。”

果然,沈柯笑了起来,“光照不足?”他玩味着她的话,“你当自己是株植物吗?”

“当植物有什么不好?”纪悠随口说着,“起码它可以扎根在土地里,拥有自己头顶的一方天空,在我看来——所有植物的生活都是幽雅而清静的。”

沈柯的声音变得有一丝低沉,“你如果真当自己是植物,那么你知道,你在我眼里像什么吗?”

“像什么?”纪悠问得心虚,因为看见他眼眸深处某种炽热闪烁的东西。

果然,沈柯的答案让她有些伤脑筋。他看着她,慢悠悠地说:“像一株虞美人。”

“虞美人?”纪悠有些装傻。

但沈柯并给她当驼鸟的机会,直接就把真正蕴含其中的答案公布了出来:“美丽,但是纤弱。”粉颊有些发烫,纪悠不知该如何回应,而沈柯紧接着的一句话更是让氛围变得令她想逃。

他把目光紧紧地锁定纪悠,然后像催眠般地说:“惹人怜爱。”

够了,她不想再见识另一个钟宁!

纪悠几乎是慌乱地站起来,“沈经理,谢谢你的好意,我看我还是先回家填饱肚子为好。”扔下一句话,立时逃难般地从办公室里跑了出来,直到电梯门关闭,她的心还“怦怦”在跳。

沈柯的言语还在耳边不断地回旋缭绕,但让她觉得心酸的是,出现在她脑海中的却全是钟宁的身影,或笑,或危险地凝视,他在追求她的初期,也喜欢逗她玩这样的文字游戏。

直觉告诉纪悠,这样的男人都很危险,而在钟宁那里,她已经得到了教训。

已经足够了,她的生命承载不下另一个痛苦的教训!

****

为了奖励这一段日子以来大家的辛苦工作,顺带也为了欢迎这个新同事,由老板做东,邀请公司里的所有员工参加周末的烧烤派对。

派对在湖畔举行。

北方初冬的湖畔景色有些乏善可陈,满地厚厚的落叶,枯败的空枝杈,一阵风吹过,几片黄叶落了下来,在空中盘旋着,最终落在湖面上,静静地浮在那里。

纪悠看得有些心酸,抬头望望空旷得苍凉的天空,忽然觉得自己也受到了死神的诱惑,有一种想就此消弭于空气中的奢望。

“喂,小悠,你一个人呆呆地在这里干什么呐?”身边忽然挤过来一个女孩子。她叫小林,是纪悠的新同事,大大的眼睛,小麦色的肌肤,好动的个性,有着北方人的爽朗和率直。

她和纪悠拥有着判若云泥的两种个性。

纪悠转头看了小林一眼,“小林,你说这湖水下有鱼吗?”她望着蓝天在湖水中的倒影有些入神。

“谁知道!”小林毫不在意地耸耸肩,“嘻嘻,丢块石头试试。”说罢,她孩子气地俯身拣起一块小石头,一扬手就朝湖水里扔了进去,“扑通”一声,激起涟漪圈圈。

而纪悠的心在一刹那,忽然也泛起了层层涟漪。

又是一阵冷风扑面,她拢拢身上的衣服,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小林不知从哪个男生那里抢来一件外套,径直披在她身上,然后刮刮纪悠的脸,笑嘻嘻地解释道:“这里的冬天比较冷,你是江南水乡长成的女孩儿,更应该注意保暖才对。”

她的话比身上的外套更让纪悠觉得温暖。

她刚想应声,身边却忽然响起另一个感慨的声音:“是啊,柔嫩的肌肤很容易被冻伤。”缩在外套里的娇弱躯体一下子变得有些紧绷,因为出现的人是沈柯。

他们之间的是是非非小林毫不知情,随口叫道:“大经理,你不在烧烤区跟那群家伙合力,跑来这里干什么?也学我们女生,对着湖水看风景啊?”

“小鬼头!”沈柯说了她一句,然后把一串泛着香味的东西递给她,“给你的。闭上你这张能说会道的小嘴吧!”

“哇!烤得香喷喷的鸡翅耶!”小林立时被收买,“格格”笑道,“难得哟,生平第一次能吃到大经理亲手烤制的东西!”谁知她刚咬了一口,就抱怨道:“咦,怎么是半生不熟的?”

沈柯一拍脑袋,“啊呀,大概是我烧烤技术不到家!”对着小林充满歉意地笑笑,“看来要想把它吃下肚,还得再回去火上烤几分钟。”

“真是的!”小林开心不到半分钟,站起身来,满心不甘愿地跑了回去。

氛围,因她的退出变得有些尴尬。

纪悠采取了眼观鼻、鼻观心的静默态度,寄望于沈柯自己觉得无趣,能自动走开。

孰料沈柯忽然开口道:“我故意的。”

什么?纪悠忍不住疑惑地转头看他。

沈柯看着她,笑得云淡风轻,“我故意把鸡翅烤得半生不熟,要那小丫头把你让给我。”

他的话让纪悠的脸有些发烫,急急得转过头去,但他还在继续:“我知道你的肠胃不好,最好不要吃这些被烟熏油炸的食物。”

他长时间的凝视让纪悠实在有些难受,她叹了一口气,望着湖面幽幽地说道:“其实你用不着花费这么多心思在我身上。”

“你现在没有男朋友。”沈柯说。

纪悠苦笑,“但并不代表我曾经的感情生活就是一片空白。”

“……你还爱着一个人?”沈柯的语气变得有些迟疑。

纪悠的心泛酸——

还爱着一个人?她还爱着谁?蔡阳吗?抑或钟宁——或者对他,她该更确切地问:她爱过他吗?答案是迷茫而微弱的,连她的心也不能回答,因为深究会让她痛苦。

也许是她的沉默让沈柯读到了他以为的肯定答案,他把目光锁定纪悠,刻意让声音低沉得温柔,“没有关系,我并不在乎——你是一个好女孩,值得任何人为你等待。”

他的这句话却几乎让纪悠落泪。因为在她还没有受到一切伤害前,钟宁也曾这样对她说过,同样的目光,同样的神情,同样的语调,和几乎同样的话语。

烧烤区忽然响起的一个尖锐的声音划破了湖畔静谧的时空,也暂时中断了她和沈柯之间的对话——

“喂,刘飞,你干吗偷吃我的香肠,那是我辛辛苦苦烤的好不好?”尖叫的是一个胖嘟嘟的女孩子,在公司里负责档案整理的小周。

“啊,那根香肠是你的呀!我还以为是哪位仁兄免费为大家服务呢。”叫刘飞的男生不好意思地拍拍后脑勺,忽然又一本正经地举起手,大声说:“哎,不过我以你脸上的雀斑发誓,我真的不是故意所为!再说——你的身体本来就已经超负荷了,我这是在无意中帮你减轻负担啊!”

他的话引起附近几个男生的哄笑,有的甚至还颇不厚道得吹起了口哨。

“你——”小周肯定是气极了。

“刘飞的嘴巴真贱!”小林走了回来,在纪悠身旁一屁股坐下,小声地骂了一句。

“无妨,岁月会让他们成长的。”沈柯忽然幽幽感慨了一句,语调深沉,“男人只有经过女人的洗礼,才会变得成熟起来,懂得珍惜身边的许多东西。”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似乎一直有意无意地落向纪悠这边。

小林“扑哧”一笑,“沈经理,你这是借题发挥吧?借眼前的一群惨绿少年来映衬出自己的成熟魅力!嘻嘻,你可真够狡猾的,经过女人洗礼的男人果然是不同呀!哎,可是沈经理——你也不过才刚到三十嘛,怎么说话的语气跟到了不惑之年一样?”

沈柯笑了,“小丫头,你还不懂,有很多男人的心理成熟度跟年龄是不成正比的。”

“哦哦。”小林轻咬着下唇,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猛然间却一下子站起来,顺带也一把拉起纪悠,手指着前方,“小悠,这老头儿我认得!他的鱿鱼串烧最好吃了,今天我一定要让你尝尝!”话没说完,已硬拉着纪悠向前跑去。

“喂——”沈柯担心的声音被扔在了后面。

好不容易支撑着跑了一段路,纪悠累得实在吃不消,只得停了下来,手扶在路边的一棵树上气喘吁吁。

“哎呀,你可真没用!”小林泄气地回头看了她一眼,“好吧,你在这里等我,我追上去!”说完,她加快了速度,很快便消失在前面不远的转角处。

纪悠深吸几口气,终于平复了呼吸,然后站在原地望着她消失的方向,心里生起几许感慨。

忽然间却有一双属于男性的、有力的手臂从背后将她整个人环抱住,带着一种执着到底的眷恋,令她根本挣脱不了。当一个接一个的灼热的吻缱绻在她的发际、耳畔时,她终于感受到那熟悉的气息,然后整个人犹如被闪电劈中,僵硬得根本无法动弹。

当她终于回复知觉,急急地回转身,眼帘中便落入那个俊美而熟悉的身影。

“钟宁!”她脱口而出,抬头望着他,心里五味杂陈。

而钟宁无言地将她拥入怀中,用一个冗长而缠绵的吻代替了所有的言语。

纪悠没有反抗,甚至连轻轻的推却也没有,任由他抱着她,用他温热的气息包裹住她。直到钟宁放开她,她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体是完全迎合的。

呵,纪悠在心里苦笑,也许是自己太虚弱了。

在这异乡的冬日早晨,她竟是那么渴望他的怀抱!

“为什么要把孩子打掉?”钟宁的神情忽然变得有一丝寒冷,用力把她压到旁边的那棵树上。

纪悠的身体被他弄得有些痛,而心中隐忍已久的痛楚又泛滥起来,闭上眼,不愿再看他,“你没有权利过问我的事。”

“他是我的孩子!”钟宁的声音压抑着一丝愤怒,“再过一天,你就要接受手术把他流掉,对不对?”

“看来你什么都知道了——”纪悠也开始生起气来,“呵,我没想到你们钟家的财势居然可以大到搜罗一切的地步!”

“小悠,他是我们的孩子——”钟宁痛苦地看向她。

但纪悠的心比他更痛苦,她扭转头,咬着牙冷冰冰地开口:“可惜他降临错时候了,我不会生下当初自己耻辱的回忆。”

她的话让钟宁怔了一下,他的手缩了回去,整个人退后一小步,面色沉痛地低下头,“……一切都是我的错,你不该怪罪到孩子身上。”

纪悠止不住冷笑,用一种近乎绝望的声音,“不该怪罪?你喜欢那样的一幕吗?如果我一时心软生下他,以后他日日夜夜都会提醒我们,他是爸爸*妈妈得来的——”

“小悠,够了!”钟宁冲上来,以吻封住了她的嘴,纪悠想挣扎,但身体却被他牢牢地禁锢住。

他第一次这样霸道,全然不顾她的意愿,也不给她一丝逃脱的机会。

纪悠被迫仰着头,承受着他唇舌的纠缠,脑中昏沉一片,几乎快瘫软在他的怀里,直到一个声音在他们身边响起,钟宁才微喘着放开了她。

小林正拿着两串还在冒热气的鱿鱼烧站在路边,傻呆呆地看着他们。

“小悠,原来你有个这么帅的男朋友呀……嘿嘿,”她忽然红了脸,不好意思地干笑,“你们别管我,继续、继续吧。”说完,一蹦一跳地走开了。

纪悠无力地把脸埋入钟宁怀中,而眼泪再也忍不住,哭泣着攀住他的手臂,低低地道:“你为什么总要让我这么难受?”

他们不该再见面的,她心头的郁结如果一直无法解开的话,他们在一起只会以痛苦来告终。

“小悠——”钟宁叹了一口气,无声地拥紧她。

纪悠却推开了他,逃难般地跑回了湖畔。

那一群同事依旧一个个在那边嘻嘻哈哈地烤着东西,说着笑话,不时有几个过来招呼她一起加入。

沈柯和小林最早发现了她,他们两个一左一右护坐在她身边,沈柯一见她跑回来就急切地问:“出了什么事?你的脸色怎么这么苍白?!”边说边脱下外套披在纪悠身上。

沈柯忽然伸指在她脸上一抹,语气变得更为焦急:“你哭了?”

螓首轻摇,纪悠不知该说什么。对于沈柯的关怀,她此时只感到越来越多的愧意,因为今生今世,她知道自己再没有多余的心思去回应他。

“小悠,你们是不是吵架啦?”小林的鱿鱼烧还拿在手里,乌黑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纪悠。她的脸还有些红,忽然很不好意思地扇扇睫毛,“那个……其实……我刚刚看你们感情挺好的……”这个爽朗的大女孩第一次变得忸怩起来。

她的话又让纪悠忍不住落泪了。

为什么她永远都看不清自己和钟宁之间到底有没有感情?

就算有,那样的一份感情,掩埋着曾经的伤痛,它可以带给她一生的快乐吗?

“喂,你别哭嘛——”接收到沈柯埋怨的眼神,小林急得把鱿鱼烧都扔在了地上,急急地用手把她粉颊上的泪水抹掉,“我可求求你了,就当我说错话了,行不?”她无意间转头往边上一望,立刻吓得站了起来,退离开纪悠前面,站得像个犯错的学生,“完了,你男朋友来了,要是知道是我把你弄哭的,肯定没我好果子吃。”

纪悠的心随她的话语一颤,转头果然看见钟宁一步步向她走来。

随着他的走近,她的胸腔内却感到越来越难受。

“他就是还占据你心里位置的那个人?”沈柯忽然站了起来。

纪悠不愿承认,但也知道自己否认不了,或好或坏,就占据她心中的位置而言,钟宁的确做到了。从他出现在她的世界开始,她的生命就注定再也回不了无波无澜的状态。

“哎呀,小悠,你怎么啦?”小林忽然大叫起来,手足无措。

天!是孩子在为自己的命运做出抗争吗?

纪悠脸色惨白,双手颤抖着紧捂住小腹。

“快送她去医院!”

沈柯的声音里也透露出一种心慌意乱,转身就要抱起纪悠,但小林制止了他:“沈经理,你别忙了,反正现在小悠的男朋友在这里。君子不夺人之美——我们还是把机会让给人家吧。”

沈柯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怒容,“你闭嘴!”他呵斥住小林,然后转头继续凝望向纪悠,眼神深挚得令人容易陷落进去,“这是她自己的选择。”他的声音很低沉,似乎在苦苦压抑着什么。

纪悠此时的心神已经有些散乱,不敢再碰触他的目光,只得无奈地转了开去,眼看着钟宁越走越近,腹中加剧的痛楚让她不由自主地唤出了他的名字:“钟宁——”

原来在这样的一刻,她还是渴求他的怀抱。

“小悠,你怎么啦?”娇弱无力的低唤让钟宁一下子绷紧了神经,冲过来顺势跪倒在纪悠面前,伸出双臂扶住摇摇欲坠的娇躯。

“我没事。”纪悠看着他气若游丝,勉强摇摇头,“快点抱我……我好想睡觉……”

“好,我带你去看医生,乖乖的,你千万别睡……”钟宁一把抱起她。

****

不知过了多久,纪悠才幽幽醒转,身体已再无一丝痛楚,却像陷在柔软的棉花云里,又像有热水徜徉在四周,带给她无比的温暖和舒适感。

“小悠,你醒啦?”睁开双眸,第一眼就看见是钟宁的脸,一如既往的俊美,只是下巴处多了些泛青的胡渣子,漂亮的黑眸中多了些焦虑和细细的血丝。

呵,他一直陪在她身边吗?

纪悠看着他的模样,心里滑过一丝怜惜,也滑过几许宽慰。

他是真的很关心她,对吗?

“感觉还痛吗?”钟宁的一只手移下来,隔着丝被抚在纪悠的小腹上,一脸紧张地问。

纪悠摇摇头,想伸出手臂,却发现浑身无力,“……现在是什么时候?我们在哪里?”

钟宁急忙侧身抓过扔在床边的一块表,举起看了看,然后回答道:“现在是晚上八点整,天已经黑了,这里是酒店,我的贵宾套房内。”

“我已经睡了这么久?”纪悠皱了皱眉头,不敢相信自己从上午一直昏睡到了晚上。

“一点也不久,”钟宁看着她,有一丝埋怨的语气,“我等待的时间比较长。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他的手指轻轻在粉颊上滑动,“你也许不会相信,在你昏迷的每一分钟,对我而言就像经历了一世纪的漫长。”

“小悠,如果你再不醒来——”他忽然转而用双臂支撑在她两侧,上身危险地压在纪悠的上方,当然并没有真正地接触,只是俯下头在她干涩的唇上轻轻啄了一下,“我就要不断地吻你,让密密的吻落在你的脸、耳朵、脖颈……直到把我的睡美人吻醒为止。”

纪悠对上他半是戏谑半是真挚的目光,忽然生出一种冲动,而双臂也恰巧在这一霎那间有了知觉,于是主动环抱住钟宁的后背,含笑着对他说:“不是王子才有故事里的本能的,睡美人也会有想吻王子的时候。”

而她的话一说完,钟宁就以实际行动认同了她的见解。

在长时间的唇舌缠绵之后,钟宁懊恼地逼着自己退离令自己着迷不已的娇躯,然后下床走到落地窗边,拉开窗帘向外望了一眼,喃喃道:“天已经全黑了……”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纪悠望着落地窗外仅可见的一片暗夜,低声问。

钟宁的神色顿时黯淡了许多,“小悠,别以为钟家的财势能发挥所有的作用,当你一心要躲开我的时候,我虽然用尽全力派人去找寻你的消息,但也一无所获。到最后是大哥——”说到这里,他停顿了,然后用叹息般地语调继续道:“你还记得吗?我曾告诉过你我哥哥不喜欢家族的事业,他遵循自己的意愿,做了一名医生……几天前我奶奶身体抱恙,他作为长孙,赶回来照顾她,在无意中跟我说起一个年轻的女孩子要拿掉她的胎儿,我才——”

纪悠在蓦然间醒悟,“他在这个城市拥有自己的一家诊所,对不对?”

钟宁点头。

纪悠苦笑,“没想到这一切都是天意。”

原来那位年轻温和的钟医生竟是钟宁的哥哥,钟氏财团的皇长子。

她对钟宁的逃避,兜兜转转,无形中竟还是被一根线牵了回去。

“小悠,留下孩子好不好?”钟宁带着希望看向她。

纪悠的心一颤,手缩回丝被下握成了拳,“他是我耻辱的印证——”她知道这一刻,自己的心肠又硬了起来。

“你说过你已经原谅我的——”钟宁不死心。

纪悠不愿再承受他炽热的目光,倔强地扭过头去,“是,我可以原谅你,但我可以接受的却是现在的你,温柔有度的你,至于那一晚发生的所有过错,我是不可能原谅的!而这孩子就是那所有不堪的印证,如果生下了他,就无异于一个活生生的闹钟,每时每刻都在不断提醒——”

“小悠——”钟宁俯下身来紧紧抱住她,“他是我们的孩子啊!他是无辜的!”

纪悠仰起头承受着他的拥抱,而泪也从眼眶中滚落下来,“我已经受够了,他是你当初的遗祸,我求你不要第二次把我推入痛苦的深渊!”她带着哭腔抗拒他。

“不,他不是!”钟宁忽然像被什么震住,彻底放开娇躯,站起来,他望着纪悠的目光里有一种沮丧到极致的绝望,声音里却有一种绝望到深处的平淡,“推源祸始,你该恨的人永远是我,是当初那个十恶不赦的我,你不肯包容我们的孩子,不过是因为在你内心深处,对我的恨意根深蒂固、难以磨灭罢了。”

“那么,”纪悠的心也碎了,“求你放我走吧,还我当初平静的生活……”

“不可能的。”钟宁摇头,忽然露出淡漠的笑意,“小悠,你真傻——”他又俯下身来,轻轻吻着粉颊上的泪痕,“我怎么会允许自己与你分开?!既然你曾属于我,就一辈子再也别想逃开。”

纪悠的心思有些被他温柔的声音麻醉了,“你明知道我放不开,我们……不会有快乐的。”

“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钟宁急急地抬眼看她,“如果你坚持不要孩子,我……我尊重你的选择。”话音落下的时候,他的眼神也无比得落寞。

面对着他的坚持与退守,纪悠不知该如何回应。真的只有腹中的这个孩子是她跟他在一起的障碍吗?难道拿掉了这个孩子,她就可以毫无芥蒂地和他重新开始吗?

“小悠,我已经不惜放弃这个孩子了,你到底还要我怎样做?”钟宁看着她,眼里泛起晶亮的光泽。

纪悠忍不住用手轻轻在他的眼角碰触,“你哭了?”指端有微温、湿润的感觉。

呵,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啊,生来便戴着所有的光环,为什么也会哭?

当一个男人落泪的时候,又对他意味着什么呢?

钟宁抓下犹在他眼角逡巡的手指,放在嘴边轻轻吻着,喃喃道:“我爱你,我不可以没有你,小悠……”

纪悠怔住了,指端传来如触电般的麻热感,一路延伸到她的心房。

天!她现在已经分不清是谁折磨谁多一些。

她一直苦苦挣扎于与他的纠葛,却没想到他对她的爱意竟是那样深,而她的一再逃避也让他备感痛苦了吧?

“小悠,答应我,不要再试图逃离我的身边,好不好?”钟宁紧紧地抱住她,话语是那样沉痛。

而这一刻,纪悠知道他的爱,今生今世她是再也逃不开了。

****

“我们到了。”停下车子,钟宁忽然闷闷地说。

纪悠无言地点头。

她知道这一刻,他和她的心里都不好过。

钟宁先下车,然后走到另一边打开车门,轻柔地把纪悠扶出来。

刚走进玻璃门,就有一位护士小姐从楼梯上迎下来,“纪小姐,你们来啦,钟医生正在里面等你呢。”

“谢谢。”纪悠勉强笑着点头。

钟宁的手一直护在她腰间,此时一声不吭地陪着她走了进去。看见房间内那位年轻的医生,他的脸色并没有好转,似乎是万分不情愿地叫了一声:“哥——”

钟医生也不以为意,摇头苦笑道:“小宁,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

毅然放弃家族的事业,到这里开设诊所以来,他帮很多年轻的女孩子做过堕胎手术,但没想到有一天消除的小生命会是自己的侄子(女)。这十足像是命运的一出恶作剧,当事人却无可奈何。

他把目光转向纪悠,“那么,纪小姐,你准备好了么?”

纪悠明显感到环在腰间的力道一紧,她转头看了钟宁一眼,然后才咬着下唇,用力点了点头。

“好,你跟我进去吧。”钟医生温和地笑着,推开椅子站了起来。他走过去在弟弟肩上拍了一下,“好了,小宁,别太担心,手术时间很快,而且我保证没有任何痛楚。”

钟宁看着他,放开怀中的人,闷声不响地踱到窗边。

钟医生看着弟弟,面容有一丝忧虑,他善解人意地朝纪悠笑笑,示意她跟钟宁再谈一谈。“我在旁边手术室里等你。”轻声嘱咐完,他便先走了出去。

室内的氛围一时变得僵滞。

纪悠怔在原地,转头望着靠在窗边的俊朗身影,却不知该如何是好。手不知不觉抚上自己的小腹,她低头凝视了一会儿,直到听到脚步声、重新抬首,眼眶却已变得湿润。

“小悠——”随着一声低沉的叹息,钟宁紧紧地拥住她。

“你……”她深吸一口气,才幽幽地道:“别担心。手术很快就——”

“小悠,再给我一个机会,给孩子一个机会,好不好?”钟宁打断她,急切而忧伤的眼神让她的心,在一刹那间酸涩到了极点,“我去跟大哥说,我们取消手术——”

“钟宁。”纪悠也打断他的话。她的眼神迷蒙,纤弱的身体微微颤抖,好似要倒下去。

气氛,在陡然间降至冰点。

“你……答应过我的。”虽然心痛,她还是咬牙说了出来。

这是上天给她耻辱的印证啊,他答应过陪她一起忘却的——

她的话让钟宁彻底怔住了,他只能呆呆地看着怀中的女孩,用一种绝望到谷底、痛苦不堪的眼神,然后慢慢地放开手,慢慢地退后,仿佛面前的人已成了令他畏惧的存在。

颓然跌坐进身旁的一把转椅里,他闭上了眼睛。

“……我在这里等你。”话音中的痛楚,深沉得令人发抖。

纪悠看着他,轻扯唇角凄然一笑,在泪水倾眶而出前急急逃了出去。无力地靠在外廊墙壁上许久,直到心情平复,她才茫然若失地推门走进手术室。

“你们……做好心理准备了?”钟医生看到她进来,停下了手边正在进行的准备工作。

诧异地抬首,静默了片刻,纪悠才点点头。

钟医生的笑容颇有些感慨和无奈,“那小宁他——”

纪悠却打断他,“是我的决定,与他无关。”

闻言,钟医生一怔,然后苦笑,“好,我知道了。”他示意旁边的一位护士小姐打亮手术台的灯光,“纪小姐,手术要开始了。”

在那位护士小姐的帮助下,纪悠躺在了手术台上,强光的刺激让她闭上了眼睛。

不过几分钟而已,一切的尘埃,都将落定。

很快的,麻醉剂开始生效,纪悠只觉得头越来越沉,意识变得模糊不堪……但一切似乎在冥冥中早有定数,上天决定再给她一个选择的机会——

她忘不掉最后一刻、钟宁那痛苦而绝望的神情。

不要……

心,开始挣扎。

为什么当他脸上那抹痛楚化开,她的心也会变得那样痛?

“别担心。”是护士小姐走过来扶住她的手臂,“这种手术十分容易,只要三到五分钟——”

不,她想放弃了!

她反抓住护士小姐的手,用残存的气力摇动着。

拜托,求她读懂她的意思吧!

“钟医生,钟医生!”果然,护士小姐惊讶地叫了起来,“纪小姐好像对麻药有不良反应。”

“什么?!”钟医生闻言大为诧异,他边戴白手套边走过来,不可置信地摇头,“不可能,按药效,她现在应该正在逐步失去意识当中——对了!”他猛然醒悟,代替助手握住纪悠的手,立即沉声道:“纪小姐,你是不是想放弃手术?”

用尽最后一丝气力,纪悠点头。

“太好了!”她听见钟医生如释重负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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