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清浅很警惕,见凤沐轩将手伸来,连忙后退一步,冷冷地看着眼前的女子,“请殿下自重。”
凤沐轩顿又好气又好笑,抱着手臂,一脸不屑地将水清浅上下打量了一番,“清浅,你就算在本殿面前脱光光,本殿也不会对你产生半分性致。但你头上滑稽的树叶若还不拿掉,本殿可没法用正常态度与你说话。”
即使认知到自己误会了对方,水清浅也无甚表示,淡定地伸手将头上的树叶拿去。
一双潋滟眸子平静地看着眼前的女子,话语间难得地染上了其他情绪,戏谑地问:“殿下心情似乎不错?”
听得此句,凤沐轩面色立时沉静下来,一双刚才染了几分笑意的凤眸此时只剩下难掩的痛苦,僵硬地扯了扯嘴角,话语间尽是无力,“清浅,刚才本殿想冲出去救外婆的,但一看到她的身影,本殿就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冻僵了,一步都迈不出。”
水清浅并不对凤沐轩的话作出回应,自顾自地问:“那块兵符,是不是你动得手脚?”
凤沐轩眸光微闪,心猛地刺痛了起来,艰难地吐出,“是,也不是。”
说起来,她才是害外婆落得这般惨白境地的罪魁祸首。
“怎么说?”水清浅被引了兴趣,终于抬眼正视凤沐轩,眸底掠过一抹复杂。
凤沐轩径自靠在身后的树干上,仰头,目光深远地看着树上繁茂的绿叶,开始诉说起一段不为人知的内幕,“尘儿归朝之前,所有人,包括外婆,包括本殿自己,都以为本殿是凤天的下一任帝王。
所以,本殿十岁生辰宴上,破天荒地,外婆将她视之如命的兵符交予了本殿,甚至还将这十二军所在位置的地图给了本殿。
她说,以后本殿若登帝,兵权是必不可少的东西,而且,她总有一天会归西,就干脆将这些东西提前交予本殿,让本殿适应。后来……”
讲到这里,她顿住了,仿佛回忆到了有趣的事,嘴角微微扬了扬,“本殿机缘巧合下遇到了一个合心意的‘男子’。
于是,本殿将她带回府上,让她做了本殿的男宠,才温存几天时间,本殿就因不得已的原因将她送了人。
再后来,尘儿归朝,那时候,本殿看到她,才知道自己被人耍了,因为那个‘男子’,就是她。
本殿不知她蓄意住进本殿府上究竟有什么目的,但本殿预感已经出了大事。
之后,本殿验了一下自己身边那块兵符的真伪,结果,发现果然被人掉了包。但本殿一直没有声张此事,隐瞒得很好,以至于后来外婆跟本殿要回兵符的时候,她也没有发现异常。”
她苦笑,眼角滚落出晶莹的泪,声音哽咽起来,“最终,导致今日的局面。”
水清浅蹙起了眉,掩在袖下的手紧紧扣起,有些怒意,“你为何隐瞒?”
那个女人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竟然出卖过自己的色相,实在可恶!
“清浅,本殿曾经跟你说过,本殿爱过。”凤沐轩看向水清浅,眸中仍含着泪,颤抖着唇,倔强的语气,“而本殿爱的那个人,就是尘儿。就算到了今日这种地步,本殿依旧爱她,无法自拔。”
此时的她就像情窦初开的少女,勇敢坚定地将她一直深埋在心底的爱恋悉数挖出,将其放置阳光下,闪烁着动人的光泽,炫目得厉害。
水清浅眉间的褶皱更深了几分,眸光幽深地看着眼前一脸不悔的女子,“可同是女子,怎能——”
他话未说完,凤沐轩就打断了他,几乎是吼出来的,“你不懂,什么都不懂!”
吼完,她就无力地蹲下了身子,将脸埋在腿间,呜咽声不断。
水清浅看着眼前的女子,一向平静如水的眸中流露出几分怜悯之意,牙关紧咬。
第一次,他有种窒息的感觉。
那个女人为何总能处处招蜂引蝶?!
就连她的至亲姐妹也难逃……
为何?
为何会这样?
若真如此的话,他得加紧自己的计划了!
……
另一边,洛安回府才坐下喝了一盏茶,就被凤炽天召进了宫。
一进宫,半暖就迎了上来,看向洛安的眸中多了几分崇敬,“殿下,您终于来了,陛下念叨您已经不知多少回了。”
“娘亲念叨本殿做什么?”洛安漫不经心地问道。
她身边的娄瑞儿尽心尽力地搀扶着她,视线一直落在她受伤的手臂上,难掩心疼。
“陛下说殿下您今天留了太多疑问给她,您若不给她一一解释清楚,她今晚肯定无法安睡。”半暖如实答曰,看着身侧女子的侧脸,眸中溢出欣慰和羡慕。
年轻,真好。
要是人生能重新来过,她真想去外面的世界闯闯,干番自己的事业出来。
可惜,她现在已经没有青春用来挥霍。
“本殿怕解释了,娘亲她会更无法安睡。”洛安打趣道,嘴角携着一抹俏皮的笑意。
……
两人就这样一路说说笑笑地行到了凤炽天的寝宫长倾宫,只见一抹明黄的身影正站在门口翘首企盼,其身后还站着一抹修长的身影,正是含玉。
凤炽天看到洛安的身影,就风一般迎了上来,惊喜地看着她,“麟儿,你可算来了,娘亲等你好久了,来来来,快进殿内跟娘亲好好说说今天的事。”
洛安一阵无语,被凤炽天无意中碰到手臂上的伤,疼得忍不住倒吸一口气。
“麟儿,你怎么受伤了?”凤炽天这才察觉洛安手臂有伤,立马又惊又急,抓着她的手臂仔细查看了起来,忽然抬眸看向留驻在长倾宫的小厮,吩咐道:“快去叫御医!”
不等小厮应声,洛安就连声阻止:“不用!不用叫御医!”
她又看向眼前的凤炽天,见她一脸担忧,心里顿触动得厉害,“娘亲,我已经看过大夫,包扎好了,不需要御医再重新包扎一遍。”
凤炽天冷静下来,双目紧紧盯着洛安受伤的手臂,这才认知到上面已经被包扎,而且被包扎得很好,不禁讪然,继续拉着她往里走去,这次动作比刚才小心翼翼了许多,简直将洛安当成了一只瓷娃娃。
为给母女俩留出单独相处的空间,含玉、半暖和娄瑞儿三人都识相地退了出去。
凤炽天拉着洛安坐到内殿的软榻上,才询问道:“麟儿,你手臂上的伤究竟怎么来的?”
“刚才在凤栖山,我与杨曼书的那些死士打斗过程中添的。”洛安如实答道。
“玉儿竟然没有告诉我。”凤炽天低声嘀咕了一句,伸手轻轻抚了抚洛安手臂上的绷带。
想到女儿旧伤未好,又添新伤,心顿一阵阵的疼。
“娘亲,我无碍,这点小伤,我受得起。”洛安看见凤炽天眸中的湿润,就知道她在想些什么,连忙安慰道。
“怎会无碍?你受伤,娘亲心里也疼。”凤炽天疼惜地看向眼前的洛安,发现她面上的轮廓愈发清减,蹙起了眉,“麟儿,你怎越来越瘦了?最近都不吃饭的吗?”
说着,她还伸手捏了捏洛安的脸颊,感觉就捏到了一层皮,一点肉都没有。
洛安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无力地解释,“娘亲,我原来有点婴儿肥,现在长大了,最近为了养伤,又吃得多清淡,就消下去了。所以,这很正常。”
说着,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臭屁地问道:“而且,娘亲不觉得我现在更好看吗?”
“哪里好看?跟瘦猴似的!”凤炽天不以为然,一脸可惜地看着洛安的脸蛋,琢磨道:“娘亲觉得你应该胖点好看,胖嘟嘟的,手感都好。”
向来以瘦为美的洛安被打击到了,看着眼前凤炽天同样瘦削的脸蛋,欲哭无泪,索性为了转移话题提醒道,不然她今天非得被她这个娘亲打击死,“娘亲,难道你今日将我召进宫只是为了跟我讨论我的胖瘦问题?”
“呃,当然不是。”凤炽天一愣,随即连忙否认,展开了新话题,“麟儿,娘亲问你,你,究竟怎么坐上慕华钱庄的庄主之位的?”
洛安为难了,“娘亲,这个过程,很复杂,很艰辛,我怕说了,说一夜也说不完。”
她要是说出真相,说慕华钱庄其实是墨宫底下的产业,而她是墨宫宫主,岂不承认十四年前墨宫的没落就是一场骗局?
然后,自然会牵引到为何要策划出这场骗局之类的问题,所以,她如果照实回答,今晚压根别想睡了。
而且,暂时,对娘亲,她还是不怎么想坦白。
目前,她已将杨曼书收拾掉,接下来,还剩云初起跟云幻之,干脆将这两人收拾了再说。
凤炽天可不知道洛安心里的小九九,一听她的话,顿遐想出她回宫之前日子过得怎样怎样艰辛的画面,眸中立马蓄满了眼泪,执过洛安的手,紧紧地握着,低低哽咽,“麟儿,娘亲对不起你,都怪娘亲,以前太软弱,没有及时将你和你爹爹接回来,才会……”
她还未哭诉完,洛安就无奈地打断了她,“娘亲,没你想得那么严重。怎么说呢?”
默了默,她在脑海里组织了一下语言,才继续道:“我其实很感激你十几年前没将我接回宫。”
凤炽天错愕地抬眸,脸上犹挂泪痕,“为何?”
“狭隘的宫闱会限制我的发展空间,而且,你后宫那么多祸水,我即使步步为营,也不可能十全十美,铁定哪天一不小心被害了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江湖中虽也险恶,但也给了我足够的空间,让我能够施展开自己的身手,不断挑战自己,不断地变强。
成长至今,回首过去,我觉得我曾经的付出都值得,因为,若没有这些付出,就绝对没有今天的我。”洛安认真了起来,双目闪烁着坚定自信的灼灼光华。
凤炽天怔怔地看着此时仿佛全身都散发着光芒的洛安,一时间都不知该答什么,只觉得眼前这个女儿像经历过蜕变一般,耀眼得厉害。
洛安见凤炽天看着她出神,便伸手在其面前挥了挥,“娘亲,你在听吗?”
凤炽天回过神来,突然凑上前,怜惜地将洛安搂进怀里,欣慰地感叹了一句,“麟儿,你真的长大了。”
靠在凤炽天怀里的洛安轻轻应了一声,便不再答话,享受着这份片刻的温暖。
门外,一个男子静静地伫立着,手上端着托盘,上面放置着秀色的青花瓷茶壶,里面的茶水已凉。
他无声地弯了弯嘴角,几分欣慰,就折了回去,一袭月白的衣衫随着他缓慢的步伐轻轻拂动,仿佛湖中的粼粼波光,弹跳着华美的珠光碧色。
……
至酉时,凤炽天和洛安才谈妥,接着,两人一起用了晚膳。
用完膳,洛安便想回麟王府。
凤炽天自然不舍得放人,拽着洛安的袖子,楚楚可怜地望着她,拼命挽留。
于是,洛安只好使出杀手锏,在凤炽天耳畔问了一句,“娘亲,难道你不想要孙女?”
凤炽天立马乖乖地松了手,不仅如此,还催着洛安赶紧回去。
在场的娄瑞儿和含玉都憋着笑。
洛安回身的瞬间,想起刚才在含玉那里吃过瘪,就立马起了玩心,对其狠狠地抛了一个媚眼。
她那双桃花眼本就长得极其漂亮,其抛出的媚眼自然电力十足。
含玉中招,立马红了脸,低了头,木讷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心里实在郁闷,为何这个女娃总戏弄于他这个长辈?!
已经转过身的洛安并没有看到他的反应,不过,她猜都能猜到是何种效果,眸中闪过一抹得意,很是狡黠。
她身侧的娄瑞儿没注意到她跟含玉间的互动,不然,一定吃闷醋。
两人回到麟王府的时候,已至戌时。
一切如常,洛安洗漱完,给了娄瑞儿一个晚安吻,就回了自己屋。
这次,叶逸辰终于听话了,没有等在外室,躺在床上睡得正香。
洛安轻手轻脚地脱了披在身上的深衣和鞋子,然后上了床,在男子唇上落下一吻,就依偎进他怀里,闭目入眠。